1955年,8月。
“大江,大江,过来一下。” 交道口街道办,主任王秀兰在门口喊道。
“哎,主任,我来了。”何大江正趴在办公桌上抄《街道卫生公约》。听到王秀兰叫他,赶紧将手里的文件放下,蓝布工装下摆带起了一股小旋风。一溜烟的窜到了王秀兰的办公室。姐,您吩咐!
“大江啊,你是我弟,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了?”王主任开了一个玩笑,她就喜欢这小子,有时候很精明,有时候傻的也可爱的。
隔壁的老方听的就是一乐,现在他们也知道了,何大江曾经救过王主任。
“大江啊,你今年23了吧?我记得,你是崇实中学毕业的吧?”王秀兰看了看这小子,生得浓眉大眼的。
“嗯呐!” 何大江腆着脸凑到王秀兰跟前,后脑勺还翘着根倔强的头发,那是早上用温水抹头定型,失败的产物。
“小弟啊,我和你说,我阿姨家有一个妹妹,长得如花似玉的,今年21岁了,看你混的,连个对象都没有,便宜你了。” 王秀兰笑着对何大江说道,并从抽屉里摸出把檀木梳,踮起脚给他压那撮呆毛。
“明天啊,我给你放假了,穿好一点,北海公园。早上8点在大门口,拿《人民日报》的姑娘。” 王秀兰一拍何大江的肩膀。“必须给拿下了。”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
得嘞!何大江眼睛地一下子亮了,
次日卯时三刻,何大江对着衣柜犯了难。白衬衫?太素。蓝布衫?太闷。其他的,没有!
第二天,何大江骚包的打扮了一下,按照王姐的吩咐,相亲去了。
北海公园门口,晨光给白塔镀了一层金边。
何大江?你数蚂蚁玩呢?眼看快到8点了,还没看见拿着报纸的姑娘,何大江有点焦急,看到前面地上有一窝蚂蚁在搬家,遂蹲下来仔细的研究了一番。忽然听得身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回头正撞见一弘秋水似的眼睛。姑娘穿了件碎花布拉吉,手里拿着一份《人民日报》。两根麻花辫用红头绳扎着。正站在那里看着他,微笑。
你。。。你认识我?何大江有点紧张,这姑娘怎么会认识我?昨儿背了半宿的开场白,全喂了狗了。
何止认识!姑娘把《人民日报》往他怀里一塞。高二那年,谁往我课桌里,塞毛毛虫来着?
“张巧云?” 何大江脑门子汗都下来了。
那年,他捉了条菜青虫想吓前桌的小胖子,谁知道那厮,转身就把菜青虫放进了张巧云的文具盒里。
“你变化太大了吧?” 何大江是脱口而出。心里想道,“以前是个小黑妞啊?”
“你说啥?” 张巧云往前一凑,小拳头握了起来。
“我说巧云,你越来越漂亮了,我都没敢认。” 何大江小心脏好悬没吓死了!
今儿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张巧云突然憋不住笑,露出一对小虎牙。你请我吃爆肚儿,我就考虑原谅你。
“走着!” 何大江心里美死了,收获野生美女一枚。
张巧云,何大江的高中同学。也是崇实中学毕业的,今年21岁。是王秀兰阿姨家的姑娘。
还没到晌午,太阳已经毒辣得很了。新街口国营食堂里,电扇是吱呀吱呀的转着。
“这哪是大家闺秀?分明是胡同里长大的野丫头!” 何大江看着对面的姑娘把爆肚儿蘸得满碗红油的,心里直打鼓。“可偏生这股子鲜活劲儿,自己就喜欢。”
大江,你发什么愣啊?张巧云用筷子敲了敲他碗沿。 吃饱了,陪我去趟信托商店?
“好的,没问题。” 何大江将脸往前靠了靠。“巧云啊,这毕业一晃几年了,你现在干啥呢?”
“东城区,档案管理室,管理员。” 张巧云边吃边说。“我姐说,当年多亏了你了。没看出来啊,何大江,关键的时候还挺爷们的?”
“那是,咱是谁?”因为都是同学,谁还不知道谁啊?“巧云,我和你说,我就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好小伙,眼里容不得半点的沙子。”
“德行!” 张巧云看着何大江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就是好笑。“是的,我的何大英雄,赶紧吃点吧?” 张巧云把最后一片羊肚儿塞进了何大江的嘴里,瞅你那傻样儿!
二年级那年,你带人翻墙摘枣,让崔主任撵得满操场乱窜,这会儿倒装起斯文来了?姑娘想起来就绷不住了。
“那不是年少轻狂嘛!” 何大江也笑了。“最后,枣子我可全部分掉了,一个都没剩下的!”
日头爬到房檐儿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溜达到了护国寺街了。青砖墙根下摆着几溜儿的菜摊子,紫莹莹的茄子还沾着水珠,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嘎吱嘎吱的碾过石板路。张巧云蹦跳着躲开了一滩的积水,麻花辫梢的红头绳在风里划拉出俏皮的一道弧线。
慢点儿!何大江紧跟两步,一把挽住了张巧云的胳膊,迎面而来的二八自行车差点碰在了俩人的身上。骑车的小伙儿回头刚要嚷嚷,瞧见是穿位布拉吉的姑娘,到了嘴边的埋怨又咽了回去。
“傻样!” 张巧云拍了下何大江一下,将胳膊从他怀里抽了出来,脸上就是一红。拽着何大江钻进了街角的信托商店里面。
门楣上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红漆大字是非常醒目的。玻璃柜台里面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的,不仅有手表,镯子之类的,还有座钟,收音机。何大江在一边还看见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一枚纪念章,以党旗为底,左下角有“学习”两个字。
同志,劳驾把那幅画取下来瞅瞅。张巧云踮脚指着高处,何大江这才发现柜台后头挂着幅泛黄的山水卷轴。
小心着点儿,这可是民国年间收上来的好东西。店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儿,闻言慢悠悠踩着木梯下来,嘴里嘟囔着,看样子还有点不舍得。
画卷在玻璃柜台上徐徐展开,墨色淋漓的远山间蜿蜒着银亮溪流,题跋处大千居士四个字龙飞凤舞的。何大江倒吸了口凉气。乖乖,真的是张大千的画?
煮的?你倒是想得美!老头儿从老花镜上沿瞥了他一眼,这是仿本,真迹早捐给故宫博物院喽。不过这纸可是乾隆年的老宣纸,裱工也地道,搁家里挂墙上也是风雅的很。
多少钱?张巧云突然问道。
二十块。老头儿伸出两根手指,何大江差点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