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原地，眼睛还盯着山坡上那块石头。刚才明明在阴影里偏左的位置，现在却往右移了半尺，像是被人悄悄挪过。
他扭头看向九叔，“师父，那石头……是不是动了？”
九叔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眯眼望着山缝。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土腥味。他抬起手，掌心迎风停了片刻，又收回去。
“你觉得它为什么会动？”九叔问。
林青皱眉，“是不是地陷？或者雨水冲的？”
“不是。”九叔摇头，“那是地脉在走。”
林青一愣，“地脉？”
“山有龙骨，地有血脉。”九叔回头看他，“你昨天看到的坡陡如压顶，门前无水气散，都是表象。真正决定一块地吉凶的，是地下的‘形、势、脉、气’四个字。”
林青赶紧记下。
“形是地形起伏，势是山脉走向，脉是地下能量流动的路线，气是这些力量汇聚后产生的影响。”九叔指了指脚下，“人住在地上，其实是在和地气打交道。地气稳，人就安。地气乱，家宅不宁，病痛灾祸跟着来。”
林青点头，“那刚才那道山缝，是不是地脉裂开了？”
九叔没直接回答，只说：“走，我边走边讲。”
两人重新上路，沿着田埂往任家大院方向去。太阳已经升得高了，晒得肩头发烫。
走到一处低洼地，林青停下脚步。这块地四周略高，中间凹下去，长着几丛枯草，旁边还有半截破瓦罐。
他仔细看了看，开口道：“这地方四面围合，像个碗，应该能聚气吧？说不定是个好穴。”
九叔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拨开杂草。泥地湿漉漉的，表面泛着一层灰白霜状物。他伸手捻了点土，轻轻一搓就碎成粉。
“这里积水多年排不出，阴气积在里面出不来。”九叔指着泥里的小孔，“你看这些洞，蚂蚁都不打这儿过，说明底下寒湿太重。草都长不好，哪来的生气？这是退气死地，住久了会伤身。”
林青脸一红，低头记下。
“看风水不能光看形状。”九叔站起身，“要结合四样东西：观形、观势、观脉、观气。形是肉眼所见的地貌，势是山川走势带来的动态感，脉要看水流痕迹和土质变化，气则体现在植物生长、动物活动这些细节上。”
林青默默重复了一遍。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片旱地时，林青忽然伸手拦住九叔。
“等等。”
他在路边蹲下，扒开一丛野草。下面的土壤颜色偏深，裂缝呈放射状，像蜘蛛网。几只小虫正从缝隙里往外爬。
“这块地土色深，裂纹向外散，虫子在搬家。”林青抬头，“是不是底下热气上升，地脉在动？”
九叔看了他一会儿，点头：“有点眼力了。”
林青咧嘴笑了，赶紧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写下来。
“前面那个土坡呢？”他又问。
远处有个缓坡，上面种着红薯，藤蔓长得茂盛，叶子绿油油的。坡脚还有条小水沟，水流缓慢。
九叔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坡有靠，前有水，土色润，草木旺。这是藏风聚气的好地。要是有人家住在这附近，一般身体不错，做事也顺。”
林青记完，抬头发现九叔已经在往前走了。他赶紧追上去。
快到任家大院时，路边出现一条干涸的河床。石头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些上面长了青苔。
林青蹲下摸了摸一块石头的侧面，“这苔藓只长在东边，西边是干的。是不是说明早上阳光照得到这儿，但下午晒不到？”
“对。”九叔说，“这也叫‘阴阳分界’。东为阳，西为阴。苔藓喜阴湿，所以集中在背光面。你能注意到这个，说明开始用心了。”
林青心里一热。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任家大院门口。七级青石台阶依旧，石狮子蹲在两边。但这次九叔没直接上去，而是退到斜对面那块空地上。
他从袖子里取出罗盘，铜壳子在阳光下一闪。指针晃了几下，慢慢停下。
林青凑过去看，“还是偏五度？”
“比昨天多了半度。”九叔眉头皱起，“角度变了，说明地势有微调。可能最近地下有动静。”
林青立刻回想刚才路上看到的一切，“会不会是那道山缝在扩大？地脉移动导致整个区域坐向偏移？”
九叔没答话，把罗盘翻过来检查底部。有一圈细小刻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你来说说，现在这大门对着山缝，该怎么化解？”九叔问。
林青想了想，“改门太麻烦，成本也高。不如在门口放个遮挡物，挡住直冲的煞气。”
“什么遮挡？”
“屏风或者影壁墙。”林青说，“最好是木制的，桃木最好，能挡邪也能调气。”
九叔点点头，“还可以在门框两侧挂五帝钱，压住外来浊气。你想到用木挡煞，说明懂了‘顺势而为’的道理。”
林青松了口气。
“风水不是非要拆了重建。”九叔收起罗盘，“真正的堪舆，是看清形势，用最小的改动换来最大的平衡。你能明白这点，就算入门了。”
林青站在原地，感觉脑子比之前清楚了许多。以前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现在知道每一寸土地都有它的呼吸节奏。
“师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他问。
“先进去看看宅子内部布局。”九叔朝大院方向走去，“然后去祖坟转一圈。”
林青跟在后面，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晚上那块石头移动的事，您还没说原因。”
九叔脚步一顿。
“如果只是地脉变动，石头不会单独移位。”他缓缓开口，“除非……有人动过。”
林青心头一紧，“谁会去碰那种地方？”
“不知道。”九叔望向山坡，“但那道缝，不该存在。”
林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阳光照在山坡上，树影晃动。那道裂缝像一道旧伤疤，横在山体中央。
他正想再问，九叔已经抬脚走上斜坡。
“走吧。”
林青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碎石往上爬。坡不算陡，但土有些松软，每走一步都会带起一点滑落的泥屑。
快到山顶时，九叔忽然停下。
他弯腰捡起一样东西——半截烧焦的纸片，边缘卷曲发黑，上面画着歪斜的线条。
林青接过来看了看，“这不是普通的黄纸……像是符纸。”
九叔盯着那道山缝，“昨晚没人来过。这张纸，是今天才烧的。”
林青猛地抬头。
风突然停了。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短促而尖利。
九叔把纸片塞进怀里，“进去再说。”
林青刚迈出一步，脚底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他低头一看，石头下面露出一角暗红色布料，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