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红灰又动了。
林青盯着那九个点,其中一个的位置比刚才偏了些。不是风吹的,也不是老鼠碰的,这动静来得悄无声息,却带着某种节奏。
他没立刻去查,而是先退半步,把之前埋在炉底的铜钱重新压紧。铜钱边缘有些发涩,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他手指一紧,真气顺着指尖渗入,确认追踪阵还在运转。
小雨站在门边,手扶着墙,脸色还是白的。她没再问什么,但眼神一直落在林青身上,像是在等一句话,又怕听到那句话。
林青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内室守着你父亲,别让他被人打扰。”
小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点了下头,转身进了里屋。
他刚要回头继续看香炉,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敲门的那种试探,是直接推开木门的声音。门轴吱呀响了一下,接着是一双黑色布靴踩进院子,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林青没动,也没抬头。
那人径直走到堂屋门口,站定。影子先一步投进来,盖住了香炉。
“陈玄让我来的。”声音低,不带情绪,“我叫赵刚。”
林青这才抬眼。
赵刚个子高,肩宽,穿一件深灰长衫,袖口束得紧。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一直在扫屋里的情况——香炉、符纸、墙角的霉斑,甚至连屋顶横梁都没放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令牌,递过来。上面刻了个“玄”字,底下还有半圈暗纹,是异人组织高层才有的信物。
林青接过,指尖在令牌边缘划了一圈。温度正常,没有术法残留,也不是伪造品。
“你是陈玄亲信?”他问。
“算是。”赵刚收回手,“他让你查的事,现在由我配合。”
林青把令牌还回去,没说接不接受。
他心里清楚,陈玄要是真想帮忙,自己早该来了。派个人来,还是这种冷得像铁块一样的角色,目的不一定单纯。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林青问。
“知道一点。”赵刚目光落在香炉上,“有人用‘断魂引’嫁祸,再用‘缚魂钉咒’锁脉,手法很老道。但这事不该是你一个人查吗?怎么惊动了陈玄?”
林青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是‘断魂引’?”
赵刚嘴角微动,“我不光会走路,也会看东西。”
两人对视几秒,谁都没退。
林青先开口:“既然你来了,那就记住一条规矩——这里的线索,我说动才能动。你要乱碰,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
赵刚点头,“行。但我也有条件——你查到的东西,不能瞒着我。陈玄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结果归他,人命归我。”林青说完,转身走向西墙。
那块颜色更深的砖还在原地,裂痕也没变。他蹲下身,手指贴上去,轻轻敲了两下。声音依旧闷,不像空心。
赵刚跟了过来,站在旁边没说话。
“你觉得这墙有问题?”他问。
“里面有东西。”林青说,“可能是符匣,也可能是阵眼。动它之前得先把外面的封印补全。”
他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符,正要贴上去,赵刚突然伸手拦了一下。
“等等。”他说,“你确定里面是阵眼?不是诱饵?”
林青看他。
“这种局,最怕的就是反向追踪。”赵刚声音不高,“你以为你在找对方留下的痕迹,其实对方早就等着你动手。一旦你激活封印,你的术法波动就会暴露位置。”
林青没收回符纸,也没继续贴。
他在想一件事——刚才香炉红灰偏移,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动了铜钱?
如果是,那说明对方确实在监视。而自己每一次施术,都在给对方送信号。
赵刚收回手,“我不是阻你,是提醒你。咱们目标一致,没必要互相猜。”
林青盯着他看了两秒,把符纸收了回去。
“你可以留下。”他说,“但别碰关键位置。等我确认安全,再让你靠近。”
赵刚没反对,只是往后退了半步,双手负在背后,像根柱子立在那儿。
林青回到香炉前,重新检查铜钱。这次他没用手,而是用一根细银针挑开灰层。铜钱表面浮起一层淡雾,像是水汽,但温度很低。
这是追踪阵被触发过的迹象。
也就是说,在他们进来之后,确实有人回来过,而且试图查看布置情况。
林青把银针收好,抬头看向赵刚:“陈玄为什么这时候派人来?”
“因为你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赵刚说,“或者,你快要查到了。”
“他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赵刚摇头,“但他知道这事不简单。能用‘断魂引’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盯上一个普通人家。”
林青沉默。
他知道赵刚说得对。小雨父亲平时不出门,不结仇,唯一的特殊身份就是陈玄的旧部。可如果真是冲着这个来的,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人?
偏偏要用这么复杂的术法,一步步折磨,还留下痕迹让人追查。
这不像灭口,倒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陈玄给你什么指令?”林青问。
赵刚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过来。
林青接过,拆开。纸上只有八个字:
**疑局需双目,非敌即同途。**
字迹苍劲,确实是陈玄的手笔。
他盯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
“他什么意思?”赵刚问。
“意思是。”林青把信折好塞进怀里,“他也不确定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盯着我的。”
赵刚没笑,也没生气,只是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信他,还是信我?”
“我不信任何人。”林青看着他,“包括我自己。我现在只信看到的东西。”
他说完,走向西墙,再次蹲下。
这一次,他没用符纸,也没动砖块,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铃。铃很小,表面有磨损痕迹,是他早年在茅山带出来的老物件。
他把铃放在砖缝前,轻轻晃了一下。
没有声音。
正常情况下,铜铃受术法影响会有轻微震颤,但现在它安静得像块石头。
说明这块砖周围被某种力量屏蔽了。
林青手指沿着砖缝慢慢移动,忽然停住。
有一处凹陷,极细微,像是被人用工具抠过又填平。他指甲轻轻一刮,掉下一点灰渣。
他捻了捻,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腥味。
不是血,也不是药,更像某种动物骨头烧过后的味道。
骨粉。
他猛地抬头,看向香炉。
炉底那九点红灰,排列成环形,正是“九幽引魂阵”的残迹。而这种阵法,通常需要三样东西:死人指甲、怨念之灰,还有——
**骨铃粉。**
他站起来,快步走回香炉前,拨开灰层。
在炉底角落,他找到了一小撮粉末,颜色比其他灰更白,质地细腻。
果然是骨粉。
而且是从骨铃上磨下来的。
这种做法极其少见,因为骨铃本身是用来镇邪的,拿它来布邪阵,等于把护身符炼成了毒药。
手法狠,也极危险。
林青盯着那撮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是对术法理解极深的老手,要么……就是曾经拥有这枚铃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铃。
铃身有一道裂痕,是他多年前战斗时留下的。他一直没换,因为这是师父给的。
如果有人拿他的东西做过什么……
他忽然抬头,看向赵刚。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检查过我的随身物品?”
赵刚摇头,“没有。我刚到,直接进来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在这附近活动?守门的,巡逻的,哪怕是路过的?”
“没有。”赵刚皱眉,“这条巷子平时就没人走。我能进来,是因为有陈玄的令。”
林青闭了下眼。
如果没人进来过,那这骨粉是怎么出现的?
除非——
**是在他进屋之前,就已经被人放进去了。**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触他物品的人。
另一种……
是根本不需要接触,就能远程操控术法的人。
他把铜铃收回怀里,走到门边,看了一眼门外。
天色已经暗下来,巷子里静得很。
他正要回头,忽然发现门框内侧那道朱砂线,颜色变了。
原本是暗红,现在泛着一丝紫黑。
那是术法被触碰过的反应。
有人碰过这道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