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林青刚把第四道符晾上架子，笔还没放下，外头就传来一阵乱响。
火把晃得厉害，脚步踩在雪地上噼啪作响。十几个士兵从北营口冲出来，领头的是个穿灰棉袄的副官，手里拎着枪，嗓门扯得老高：“抓细作！有人混进来了！”
他们横冲直撞，直接把林青围在中间。有人故意用枪托顶他肩膀，差点把他推倒。
陈玄从侧帐冲过来，脸色一沉就要动手。林青抬手拦住他，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那副官叫王五，是杨宇霆的人。以前从不越界，今天却带头闹事，还专挑他巡查的时候动手。
林青站稳脚跟，目光扫了一圈，没动怒，也没退。他闭了会眼，指尖掐进掌心，默念几句口诀，心神立刻沉下来。
空气里有股不对劲的味道。
不是邪气，也不是杀意，是一种人为搅局的躁动。这些士兵眼神发飘，但体内气血正常，没人被控。说明他们是受命行事，不是中了术法。
他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摸了下袖口，咬破指尖，在左手掌心画了个小符。
一道微光闪过，他眼前的世界变了。
空气中浮着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像是被人拉过的线绳，断断续续连向西南方向——杨宇霆的营帐。
那是“传音入密”留下的残息。只有练过内功又懂密术的人才能留下这种痕迹。而军营里会这招的，只有一个杨宇霆。
林青收了手，脸上还是那副平静样子。
他往前一步，声音不高，但压住了全场喧闹：“谁让你们搜的？”
王五挺了挺胸：“杨参谋下令，发现可疑人员立即围捕。”
“可疑人员在哪？”林青问。
“刚才有人看见黑影往这边跑……”
“人呢？”
“跑了。”
林青冷笑：“雪地里能跑出脚印，你们追丢了，反倒在这大呼小叫？”
周围士兵低头不语。
他继续说：“现在是战时，擅动防区、扰乱军心，按军法该捆起来打板子。你们想试试？”
没人敢接话。
王五脸色变了变，最终挥手：“撤。”
一群人悻悻退走，火把拖出长长影子。
陈玄等他们走远才开口：“你为什么不揭穿？明明知道是杨宇霆搞鬼。”
林青拍了拍衣领上的雪：“揭穿他一次，他下次就藏更深。我要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他这是冲你来的。”
“我知道。”林青转身往副帐走，“越是这样，越不能乱。我们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陈玄跟在后面，眉头没松开。
回到帐中，林青先检查了四道符的状态。黄纸边缘微微泛金，封印还算稳定。他又取出一枚铜钱，用朱砂在背面点了一下，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扔进火盆。
铜钱烧成灰，随风卷起，一部分飘向帐外，朝着杨宇霆那边去了。
这是茅山的“寻踪引”，三天内只要那人有大动作，灰烬就会发热变色。
他提笔在黄纸上写了两个字：慎行。
贴在门内侧，让陈玄一眼就能看见。
做完这些，他盘腿坐下，闭眼调息。表面安静，耳朵却听着外面每一阵风声、每一步响动。
他知道，这场戏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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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杨宇霆帐中。
油灯昏黄，他坐在桌前看地图，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亲兵进来低声汇报：“王五带人闹了一场，林青没发火，也没追究，回帐后一直没出来。”
杨宇霆嘴角动了下：“他就这点反应？”
“后来好像烧了枚铜钱，别的没干。”
“烧铜钱？”杨宇霆眯起眼，“你是说，他用了追踪术？”
亲兵点头。
杨宇霆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意思。他以为我在试探他？”
他站起身，走到帐角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包东西：桃木钉、红线串的铜钱、雄鸡血干块……
都是林青列的清单里的材料。
亲兵问：“要继续断供吗？”
“再拖两天。”杨宇霆合上箱子，“他现在还能撑，等他缺材料的时候，自然会露破绽。到时候大帅问他为什么法术失灵，我不用动手，他也站不住脚。”
“万一他找别人要呢？”
“军需处归我管。”杨宇霆冷笑，“他说要南面的老桃枝，我就给北坡的嫩条；他说要九十九枚铜钱，我就给八十八枚，少那么几个，看着差不多，用起来差之千里。他要是敢当众说材料不对，就是质疑军需制度，张作霖第一个不会饶他。”
亲兵听得佩服：“您这招，比直接动手高明多了。”
“打仗靠脑子。”杨宇霆坐回椅子，“他靠几张纸、一碗血吃饭，我就让他连纸都拿不全。我看他怎么画符，怎么挡敌。”
他吹灭灯，帐内陷入黑暗。
但他不知道的是，屋顶一角，一点符灰正缓缓落下，粘在了他的帐篷布上，像尘土，却不随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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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林青照常出帐巡查。
路过北角空屋时，他停下脚步。
地上还有昨夜士兵踩出的脚印，歪歪扭扭，像是故意踩成某种图案。他蹲下身看了看，发现那些脚印排列方式有点像“困”字的变体。
这不是巧合。
有人在用人力模拟符阵走势，试图干扰他的封印。
他抬头看向杨宇霆的营帐，对方还没出门，但门口站着两个守卫，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
林青没多看，继续往前走。
到了西线炸营处，他蹲下检查符石裂缝。裂口又宽了些，边缘发乌，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他伸手探了探温度，比昨天更低。
“问题不在外面。”他对陈玄说，“有人在内部削弱封印。”
“是杨宇霆？”
“是他的人动的手，背后主使是谁，还不确定。”林青站起身，“但这个人清楚我们的布置，也知道怎么破坏。”
“要不要换地方重布符阵？”
“不行。”林青摇头，“现在撤，等于认输。他会觉得我们怕了，接下来手段只会更狠。”
“那怎么办？”
“等。”林青看着远处主帐方向，“他既然想耗，我们就陪他耗。看他能断我们多少东西。”
他回到副帐，翻开物资登记簿。
桃木钉还没送来，铜钱串只给了八十八枚，差十一枚。
他合上本子，没发火，也没去找张作霖告状。
只是默默取出备用的桃枝，削成钉状，一根根浸入雄鸡血中。
陈玄站在旁边，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忍着？”
林青把最后一根桃木钉放进盒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动手，正中他下怀。他要的是我急，是我不冷静。我不动，他反而会急。”
“可你的符需要完整材料才能发挥效力。”
“那就少用。”林青把盒子收好，“剩下的力气，留到最关键的时候。”
他坐回桌前，重新拿起笔，开始画第五道符。
笔尖划过黄纸，发出沙沙声。
帐外风停了。
一片雪花落在门帘上，慢慢融化。
林青写完最后一个笔画，抬头看向门外。
远处，杨宇霆的营帐门口，那个亲兵正抱着一包东西走出来，低着头快步往军需处走。
那包东西的一角露出半截桃木，颜色发青，明显不是南面老树的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