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走出帐篷的时候，天刚蒙亮。营地里已经有人在走动，巡逻的士兵换岗，伙夫在灶台前烧水。他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径直去了军情室。
桌上摊着昨夜各营的交接记录。他一页页翻过去，手指在几处标红的位置停了停。东南谷口的值守提前了半个时辰，西侧隘口增加了两队暗哨，符阵埋设点也按计划完成了七成。这些改动不是命令要求的，是下面的人自己加的。
张作霖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低头看文件，“你昨晚没睡？”
“睡了两个时辰。”林青合上本子，“布防基本到位，但有些地方还得再紧一紧。”
“你觉得他们现在信你了？”
“不是信我，是怕死。”林青抬头，“人只要怕死，就会听劝。”
张作霖笑了笑，走进来坐下，“那你说下一步怎么走？原定今天中午进山，现在还照常吗？”
“先不开会，叫几个主官来就行。”林青起身走到地图前，“我们打的是活仗，不是死令。敌情变了，计划就得跟着变。”
话音刚落，参谋乙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截到一段密电残码，信号源在城西废站附近，内容只有半句——‘旧约将返，海外来客’。”
林青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递给张作霖，“把异会档案调出来，查二十年前被剿过的那些教派，尤其是跟瓶山有过接触的。”
“你现在就怀疑是他们？”
“不是怀疑，是知道他们会回来。”林青走到墙边柜子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薄册子，“《行尸录》里提到的试验手法，和当年洋人带来的邪术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没人信，说是骗钱的西洋把戏。”
张作霖盯着那本册子，“所以这次不只是国内乱党，还有外人插手？”
“早就有。”林青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的‘血引三日’，这不是土法炼尸能搞出来的。需要特定药剂，还得配合金属容器加热。这种东西，民国初年没人懂，除非是从国外带进来的。”
参谋乙站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要不要先把补给车队拦下来？最近几批药材都是从汉口运来的，中间经过三个转运点。”
“已经晚了。”林青摇头，“他们要是真回来了，早就有人混进来了。拦车队只会打草惊蛇。”
张作霖站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推迟进山？”
“必须推。”林青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短棍指向主营四周，“今晚开始，所有外来人员不得靠近指挥区。通信兵换双班制，每封电报都要双重核验。另外，让各营清查近十天内新加入的士兵，特别是没人担保的。”
“你要搞内部排查？”
“不是排查，是筛人。”林青放下棍子，“他们不怕明枪，就怕暴露。只要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反而会主动露脸。”
张作霖沉吟片刻，“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如果没发现可疑人物，队伍必须出发。”
“够了。”林青点头，“三天足够让他们坐不住。”
参谋乙迟疑了一下，“那……东侧山谷的黑烟呢？到现在还没散，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去。”林青语气坚决，“那是饵。昨天烟刚起的时候可能是仪式残留，现在还在冒，说明有人故意维持。谁去谁中招。”
“可就这么看着？”
“看，但不靠近。”林青走到窗边，望向远处山口，“让侦察队绕到高坡上盯住烟迹走向，记下风向变化和烟柱倾斜角度。我要确定它是不是在模拟某种阵法轨迹。”
张作霖看着他背影，“你还真信这些符啊阵的能救命？”
“我不信符，也不信阵。”林青回头，“我信的是，有人花这么大代价摆这局，一定不想让我们活着进山。”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名传令兵在外头喊报告。林青走出去接了份前线哨位的日志，快速扫了一遍。上面写着：**西隘口发现一只死狗，嘴部溃烂，眼球发黑，尸体僵硬但无腐臭味**。
他把日志递给张作霖，“他们已经开始试毒了。”
“狗都能中招，人呢？”
“人更危险。”林青转身对参谋乙说，“通知兽医组，所有军犬立刻隔离喂食，不准接触野外水源。另外，让炊事班改用深井水做饭，地表水一律封存。”
“你也太小心了吧？”张作霖皱眉，“一条野狗死了也要折腾全营？”
“一条狗不重要。”林青声音不高，“重要的是它死的方式。那种溃烂不是病，是被人喂了东西。如果今天吃它的是个哨兵，明天整个岗哨都得疯。”
屋里没人再说话。
太阳升到中空时，林青亲自上了营地后方的小山坡。风向偏南，东侧山谷的黑烟被吹向北面荒地。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玉片看了看，表面温热，但没发烫。
这不是紧急预警，是持续施压。
他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图，对照烟柱位置和地形走势。突然发现，那烟飘出的形状，隐约构成一个倒三角，尖角正对着他们主营的方向。
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立刻写下一条指令，交给随行亲兵：“马上通知西侧和北侧哨岗，今晚全部转入地下掩体执勤，地面只留假人。任何人看到烟雾朝营地移动，立即拉响铜铃。”
亲兵跑下去后，林青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主帐。
张作霖正在听后勤汇报。看到他进来，挥退众人。
“怎么样？”
“他们在布场。”林青坐下，“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困我们。等我们自己乱起来，他们再动手。”
“所以你坚持不进山？”
“进山早晚要进。”林青看着桌上的《行尸录》，“但现在进去，等于跳进别人煮好的锅里。得先把火浇灭。”
张作霖沉默良久，“好，听你的。延期三天，全权由你调度。”
林青没应声，而是打开册子，用朱笔在几行文字下划了线。其中一句写着：**“血饲启门，魂归故土”**。
他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很久。
参谋乙这时再次进来，脸色不太对，“刚收到消息，城西废站那个信号源……又传了一段话。”
“说什么？”
“四个字。”参谋乙低声念出，“**我们回来了**。”
林青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
远处山谷的黑烟依旧未散，像一条悬在半空的线，连着天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