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血滴进裂缝，林青的手没抖。
他站在高台边缘，盯着血魔。那一掌还没落下来，但他知道躲不了第二次。风压已经开始碾碎脚下的石板，裂纹从四方向中心爬行。
“结界还能撑吗？”赵刚喘着气问。
陈玄低头看着手中最后一张符，纸角已经发黑卷边。他没说话，把符塞进嘴里咬住，伸手去撕衣袖。布条缠上手掌，他用牙帮忙打了个结。
小雨盘坐在阵心，玉佩裂成两半，贴在掌心的皮肤开始发烫。她闭着眼，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守住……别散。”
林青抬手，刀尖划地。那道金线还在，只是暗了。他把灵力顺着刀锋压进去，地面震了一下，三处隐符同时亮起，形成三角光点。
结界重新撑开，薄得像层纸。
“够了。”他说，“能顶十息。”
十息就是机会。外围几个还能动的弟子立刻靠拢，有人扶着断臂，有人膝盖拖在地上爬。他们围成圈，背对着光幕内侧，面朝红雾。
第五掌来了。
不是冲着一个人，是整个战场。
空气被压得塌陷，地面像水一样波动起来。一道血影从天而降，砸在东侧废墟，整片区域直接陷下去三丈。毒雾喷出，两名弟子来不及反应就被吞了进去。
“那边！”林青吼。
赵刚拄着断枪冲过去，一脚踢飞一块燃烧的木梁。火光一闪，照出两个蜷缩的身影。他扑上去把人拽出来，手臂上的旧伤崩开，血顺着枪杆流。
小雨猛地睁开眼，一口血喷在碎玉上。护心屏障晃了晃，但没灭。她咬破舌尖，继续念口诀。
陈玄跪在地上，用血在掌心画符。指尖划过皮肤，每一道都疼得抽搐。最后一笔完成时，他拍地而出。一道白光扩散，所有人呼吸一沉，体内残存的灵力被短暂唤醒。
“回气了！”有人喊。
林青抓住这瞬间，跃下高台。他冲进北侧缺口，那里红雾最稀。地上那些浅痕是他之前留下的，现在连成一线，隐约是个阵型轮廓。
“按标记站位！”他喊，“三人一组，守住节点！”
没人问为什么。一个年轻弟子抹了把脸上的灰，捡起半截剑刃就往最近的点跑。另一个背着伤员，踉跄着跟上。
第六掌落下。
这一次，结界炸了。
光芒碎裂的声音像玻璃被打碎。碎片一样的光点飘在空中，转瞬被红雾吞噬。防护没了，所有人都暴露在外。
魔气立刻侵入。
有人跪地干呕，有人抱头低吼，还有人突然大笑，转身就要往血雾里走。一名老道士死死抱住徒弟的腰，喊着名字，可那孩子眼神已经发直。
“不能乱！”林青冲到阵心，一把将刀插进地缝。
他盘膝坐下，双手搭在刀柄上。闭眼的瞬间，二十年的画面全涌上来——第一次被人打倒，师兄说你不行；练刀三年，连基础招式都使不顺；南下闯江湖，被人废了左臂，在破庙躺了两个月……
哪一次不是疼过来的。
他睁开眼，低声说：“熟练度+努力就有回报。”
这不是天赋，是熬出来的。
他站起来，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我们不是最强的，但我们是最不愿认输的！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正道就不倒！”
这句话像根钉子，扎进混乱的人群。
赵刚拄着枪，一点一点站直。他的右腿已经弯不成形，可他还是把枪横在身前。
陈玄晕过去前，把手里的保命符塞给身边弟子：“拿着，别浪费。”
小雨跪在地上，玉佩彻底碎了。她用手抓着两片残片，贴在胸口，继续念诀。嘴角有血，但她没停。
越来越多的人挺起身子。
断剑的、断腿的、吐血的，一个个站起来。他们没有完整的阵法，没有灵器支撑，甚至连站稳都难。但他们列成了队形，歪歪扭扭，却没后退。
林青站在最前面，刀还在手里。
血魔悬浮高空，看着这一幕。他本以为这一轮压下来，至少会有人哭着求饶。可现在，这些人居然又站起来了。
“你们真觉得，这样就能挡住我？”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林青抬头：“我们不是挡，是耗。”
“耗什么？”
“耗到你停下一秒。”他说，“耗到你漏出破绽。”
血魔冷笑，抬起手。红雾再次翻滚，凝聚成七道血矛，悬于半空。
“那就看看，是你的信念先碎，还是我的矛先穿心。”
第一道血矛射出。
林青举刀格挡，火星溅在脸上。第二道来时，他侧身闪避，肩膀擦出血痕。第三道冲向小雨，赵刚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整个人被钉在地上。
陈玄爬起来，抓起地上一根烧焦的木棍，在泥里画符。手指划不动了，他就用胳膊肘推。最后一笔完成，木棍断裂。
符成。
一道微光闪过，小雨面前升起一层薄障，挡下第四矛。
第五矛直取林青咽喉。他挥刀斩断，余劲削掉一缕头发。第六矛撞向阵眼，三人联手举起断梁硬接，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
第七矛飞向人群中央。
林青冲出去，刀横在前。
金光与血色相撞，冲击波扫过全场。他双脚陷入地面，膝盖弯曲，但没倒。
身后传来咳嗽声，有人倒地，也有人在喊：“我还活着！”
林青低头看手，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往下滴。他松开又握紧，确保自己还能握住。
血魔缓缓下降，离地面只剩二十丈。
“你们已经做到极限了。”他说，“接下来，只会更痛。”
林青抬眼：“痛我也扛。”
“你不怕死？”
“怕。”他说，“但我更怕他们倒下时，我没站在前面。”
血魔沉默了一瞬。
然后挥手，红雾再度凝聚。
这一次，雾中浮现出数十道人影，全是之前战死的正道弟子模样。他们的脸模糊，动作僵硬，却被操控着一步步走向活人阵营。
“认出他们吗？”血魔说，“你的师弟，你的同门，你救过的那个孩子。”
林青盯着其中一个身影。那是三年前他在山脚救下的少年，后来拜入异会，前两天才战死。
那人现在正朝他走来，嘴角挂着不属于生者的笑。
“杀他们，你会赢。”血魔说，“或者看着他们再死一次。”
林青握紧刀。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魔气幻化。可他的手还是抖了一下。
赵刚咳着血站起来：“别信……那是骗人的。”
小雨嘶哑着嗓子：“守住心神，别被牵着走。”
陈玄趴在地上，抬头看他：“林青……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守吗？”
林青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一步步逼近。
他慢慢抬起刀，指向对方。
“我记得。”他说，“所以我不杀他们，我超度他们。”
他踏前一步，刀光划出弧线。
不是攻击，是净化。
金光洒开，照在第一个幻影身上。那人僵住，脸上的笑凝固，然后一点点消散。
第二个冲上来，林青侧身避开，反手一刀送入其胸。光从伤口透出，幻影化烟。
第三个、第四个……
他不停，哪怕脚步已经开始虚浮。
每斩一人，他就喊一个名字。
“李川！”
“王岩！”
“阿九！”
声音越来越哑，可没停。
直到最后一个幻影在他刀下消散。
他站在原地，喘着气，刀尖垂地。
血魔眯眼：“你倒是有点意思。”
林青没答话。他转头看向队友。
赵刚躺在地上，一只手还抓着断枪。
小雨靠着石堆，嘴唇发白。
陈玄伏在泥里，背上全是汗和血混合的痕迹。
他们都撑到了现在。
林青把刀插进地里，借力站直。
“你说我们会倒。”他说，“但我们还在。”
血魔抬起手，红雾再次翻涌。
这一次，雾中开始浮现新的影子。更大的，扭曲的，带着角和利爪。
林青盯着那团正在成型的东西，右手慢慢移向刀柄。
他的手指沾满血，握上去有些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