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名单折好塞进怀里，手指在衣襟上擦了下。太阳快落山了，光从树缝里斜着照下来，照在赵刚的后颈上，一层薄汗闪了闪。
小雨合上笔记本，抬头看了看他。她没说话，只是把药箱往肩上提了提。
陈玄蹲在地上，炭笔在纸上划出几道线。他画的是一个机关锁的结构，嘴里念叨着零件名称。赵刚坐在旁边石头上，水壶盖开着，他盯着里面晃荡的半口水，一动不动。
林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法绕开。
“刚才那张名单。”他开口，“不是任务，是建议。”
三人都抬了头。
“异人组织，从今天起，没了。”
赵刚猛地站起来，水洒了一地。他盯着林青，眼神像要撕开什么。
“你说什么？”
“我们靠灵气修行，靠术法救人，但现在灵没了。阵法建不起来，符纸点不着火，连最基础的驱邪都做不了。”林青声音没高，也没低，“继续挂着‘异人’这块牌子，只会让人空等。”
“那我们之前做的算什么？”赵刚嗓音发哑，“拼死拼活，就为了听一句‘散了吧’？”
“不算白费。”林青看着他，“正道不是靠名字撑着的。你打过多少架？救过多少人？那些事是真的，不会因为现在灵断了就变成假的。”
小雨低头摸了摸药箱边缘。她想起三个月前南岭送来的报告，说符师集体失职，村子闹鬼。当时她还觉得是执行出了问题。现在明白了，那是最早的一批征兆。
“可大家习惯了有灵的日子。”她说，“突然让他们改，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林青说，“医修不能再依赖丹方里的引灵步骤，得重新配药；武修不能靠真气爆发，得练纯体术；符师要是还想用黄纸朱砂，就得研究怎么让它们自己产生反应。”
陈玄放下炭笔，抬头问：“那传承呢？老东西怎么办？”
“编书。”林青答得快，“把经验记下来，去掉玄乎的部分。怎么认阴气痕迹，怎么布铜线陷阱，怎么用声波震退邪物——这些都能教普通人。只要有人学，就不算断。”
赵刚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没回头，只说了句：“我去通知其他人。”
没人拦他。
小雨翻开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她开始写标题：《无灵时代应急手册·医疗篇》。手有点抖，但字迹清楚。
陈玄把刚画的图撕下来，叠成小块塞进袖口。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枚玉符，递给林青。
“联络用的，最后一只。”
林青摇头。“烧了吧。以后消息靠腿跑，话传话更稳。”
陈玄点头，掏出火柴。火苗跳了一下，玉符边角卷起，慢慢变黑。灰烬飘起来，落在地上像一小片焦叶。
林青望着远处山外的方向。那里有炊烟，有狗叫，有孩子追着鸡跑。他们以前总说要守护这些，可方式一直是站在高处施法、布阵、斩妖。现在不一样了。
有些路走到头了，就得换一条。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落在碎石上发出轻响。小雨收起本子跟上，陈玄捡起背包也跟了上去。
四个人沿着原路往下。天色渐暗，林间的风冷了些。
走了一段，小雨忽然开口：“我们还能叫正道吗？”
“能。”林青没停步，“只要你出手是因为想救人，不是为了怕或者贪。”
她没再问。
赵刚在前面不远处，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膀绷着。他没回头，也没加快，就这么一直走着。
陈玄边走边低声念叨：“杠杆原理可以用在翻板陷阱上，加上弹簧，触发速度能快两秒……”
林青听着，没打断。
他们穿过一片枯树林，树皮剥落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浅黄色木头。再往前是陡坡，铺着去年落下的松针，踩上去有点滑。
林青抓了下路边的树枝稳住身子。他的手碰到树皮时，感觉到一丝凉意。不是灵气，也不是阴气，就是普通的冷。
这很正常。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他们继续往下走。山坡越来越缓，脚下的土也变得结实。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接着是小孩的笑声。
小雨摸了摸药箱带子，调整了下位置。她记得箱子里还有三包止血粉，两瓶镇痛膏，都是按新配方做的，不用引灵也能生效。
陈玄掏出那张机关图又看了一遍，然后塞回去。他想着回去后第一件事是找铁匠，试试能不能做出微型簧片。
赵刚的脚步慢了点，和队伍拉近了些距离。他看了眼前面的林青，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林青走在最前头，背上的剑一直没动。剑柄上的布条有点松了，他用手捻了下，没解开重绑。
他知道明天会有很多人来找他。他们会问组织还在不在，会不会恢复，以后还能不能修炼。
他已经想好了怎么答。
但今天不说。
今天只管下山。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坡道上。四个人走成一串，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青踩上一块扁平石，鞋底发出短促的摩擦声。他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压着山头，颜色发沉。
这种天，在以前意味着大灵暴要来。
现在不会了。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小雨跟在后面，手指扣着药箱把手。她决定回去就把笔记整理一遍，把所有涉及灵气的步骤全部划掉。
陈玄开始默背一些古籍里的机关记载，打算挑出能改造的部分。
赵刚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甩了两下。他的短棍还在腰上挂着，但他已经明白，以后靠的不是这个。
林青的脚步没停。
风吹过林梢，带起一阵细碎的响动。枯叶翻滚着滚下坡，撞在一棵树根停下。
他们离山脚越来越近。
村口的灯亮了第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