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腕一抬，表盘上那根细针正好跳过三点整。
他没说话，只朝后方抬了抬下巴。
号角手把铜号举到嘴边，鼓起腮帮，用力吹响。
第一声低沉，第二声更响，第三声破开夜气，直冲山脊。
赵刚立刻吼：“跟上林队长！”
林青已经冲了出去。
他跑得快，军帽被风掀得晃了一下，但他没扶。左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借力跃过一道浅沟，右手按在腰间枪套上，步子没停。
小雨在侧后方两步远的地方跟着，左手拎着便携电台，右手拇指一直按在通话键上。她边跑边调频，耳机里传来七个哨点的回应：“收到！”“收到！”“收到！”
队伍动了。
不是小跑，是奔袭。脚步砸在地上，一声接一声，越来越齐。
有人喊了一声“杀”，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整片山坡都响起来。
林青冲到第一道铁丝网前，没减速。赵刚从后面扑上来，双手压住网面，肩膀顶住下端，往上一掀。林青从空隙钻过，落地翻滚半圈，起身就往前冲。
小雨蹲下，把电台架在一块平石上，快速敲击按键，发了一条短讯：“突破外围，推进中。”
敌方第一处火力点在右侧五十米的土坡上。
两挺机枪架在掩体后，枪口火光一闪，子弹打在林青刚才落地的位置，溅起一串碎土。
林青没回头，只抬手向左一指。
左侧三个人立刻散开，一人掏出烟雾弹，拉环扔出。灰白烟雾腾起，迅速漫过坡面。
赵刚带人从烟雾边缘绕过去，趴在地上往前爬。他摸出一枚手榴弹，拔掉保险销，等烟雾最浓时甩出去。
轰的一声，掩体炸开，砖块飞起。
林青冲过去，一脚踹开旁边木屋的门。
屋里没人，但桌上还摆着半碗冷饭，筷子横在碗沿。
他扫了一眼，转身出门，朝赵刚点头。
赵刚抬手，打出三个手势：左、右、中。
三组人立刻分开。
小雨这时快步跟上，边走边说：“右前方三十米有暗堡，没开火，但观察孔有反光。”
林青说：“标记坐标。”
小雨立刻报出数字。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两声闷响，炮弹落在指定位置。尘土扬起，暗堡顶部塌了一角。
林青带头往里冲。
战壕里躺着两个敌兵，一个胸口冒血，一个捂着肚子蜷着身子。林青没停，从他们身边跑过，直接跃进下一个掩体。
赵刚跟进来，顺手捡起地上一支步枪，推弹上膛。
小雨蹲在掩体边，把电台调到备用频道，低声说：“三号哨点报告，东侧小路发现溃兵，约六人，已拦截。”
林青点头，继续往前。
前面是一段斜坡，坡顶有座石砌小楼，窗户全黑着，但门口亮着一盏煤油灯。
灯罩裂了条缝，火苗歪着烧。
林青放慢脚步，抬手示意暂停。
赵刚靠过来，压低声音：“里面有人。”
林青没答，只把枪口抬高一点，对准二楼窗口。
小雨把电台交给身后通讯员，自己抽出匕首，刀尖朝上，贴着墙根往前挪。
林青数到三，抬脚踢门。
门没锁，应声而开。
屋里没人。
但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青抬手两枪，楼梯木板应声裂开，一个人影从上面摔下来，滚到地面不动了。
赵刚冲上去翻他衣服，摸出一张纸，展开看了一眼，递给林青。
纸上写着几个字：“火引已备，断崖西口，寅时三刻点火。”
林青把纸折好，塞进衣袋。
小雨这时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一盏熄灭的煤油灯：“灯油刚换过，灯芯剪得很齐。”
林青点头，转身出门。
外面火光更亮了。
不是炮火，是人为点的火。
断崖方向升起三堆大火，火势正旺，黑烟滚滚。
赵刚抹了把脸上的灰：“他们想烧路。”
林青说：“绕过去。”
小雨立刻接话：“西侧岩缝可通行，我带路。”
她转身就走，脚步不停。
林青和赵刚跟上。
三人穿过一片乱石滩，小雨在前，林青居中，赵刚断后。
路上遇到两个逃兵，赵刚抬枪，林青伸手拦住。
那两人跪在地上，抖得说不出话。
林青问：“火引在哪？”
其中一人指着断崖方向：“在……在洞里。”
林青说：“带路。”
那人爬起来，腿还在抖，但往前走了。
小雨看了林青一眼，林青点头。
四人一起往断崖走。
越靠近，热浪越强。
火光把崖壁照得通红。
小雨忽然停下，指着崖底一处裂缝：“就是这。”
裂缝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林青第一个进去。
里面一股焦糊味，地上有新鲜脚印，通向深处。
赵刚打亮手电，光柱扫过墙壁，照见几行炭笔写的字：
“月照西河，火起即行。”
林青盯着那行字，没动。
小雨把手电光往上移，照见头顶岩缝里垂下几根粗麻绳，绳尾系着黑布包。
她伸手碰了下，布包晃了晃，里面哗啦作响。
林青说：“别动。”
小雨收回手。
赵刚蹲下，检查地面脚印走向。
林青往前走了一步。
他刚抬脚，脚下石板忽然一沉。
小雨猛地抬头：“别——”
林青已经收脚。
石板弹回原位。
赵刚立刻掏出手榴弹，拧开盖子，把拉环咬在嘴里。
小雨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细铁丝，蹲下，插进石板边缘缝隙，轻轻撬动。
石板松动，露出下面一个凹槽，槽里放着三枚火药引信。
小雨用铁丝挑出一枚，放在掌心。
引信上刻着四个小字：夜夜相见。
林青看着那四个字，没说话。
小雨把引信放进随身铁盒，合盖。
赵刚吐出拉环，把手榴弹重新装好。
林青继续往前走。
裂缝尽头是一扇木门。
门虚掩着。
林青伸手推门。
门开了。
里面火光刺眼。
七八个敌兵围在一堆火旁，火上架着一口铁锅，锅里煮着黑乎乎的东西。
听见动静，所有人转头。
林青抬枪。
赵刚从他身后闪出，抬手就是一枪。
枪响。
火堆旁一个人倒下。
其余人慌忙去摸枪。
林青跨进门，枪口连点。
小雨站在门口，手电光照亮每个人的脸。
她报出名字：“张大牛，王守义，李德胜……名单上都有。”
林青收枪，看向火堆。
铁锅底下，垫着几张泛黄纸页。
纸页一角，画着半幅地图。
地图上标着三个红点。
中间那个，写着两个字：断崖。
林青伸手，从火堆旁拿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柴棍。
他把柴棍伸进锅里，搅了搅。
黑水翻滚。
纸页卷曲，火苗窜起。
小雨说：“火引配方，在锅底灰里。”
赵刚上前，用刺刀刮下一层灰，装进油纸包。
林青把柴棍丢回火堆。
火光猛地一跳。
他转身出门。
小雨跟上。
赵刚最后一个出来，顺手带上门。
门关上的一刻，里面传来一声闷响。
林青没回头。
他低头看表。
三点二十七分。
小雨轻声说：“还有十二分钟。”
林青说：“通知各组，目标不变。”
小雨按下通话键。
林青往前走。
赵刚快步追上，递来一张纸。
纸上是刚抄下的名单。
林青扫了一眼，手指停在第三个名字上。
那人姓陈。
林青把纸折好，塞进胸前口袋。
他抬头，望向断崖最高处。
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
岩石上，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灰布长衫，手里拎着一盏灯。
灯没点。
但林青看见了。
那人也看见了他。
林青抬起手，慢慢摘下军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