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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杨嗣昌便怀揣那份足以改变大明国运的蓝图,带着工部最精锐的匠人,陛辞而去。

他踏上了返回西北的征程。

又一桩心头大事尘埃落定,朱由检只觉得胸中郁气尽散,神清气爽。

这架名为“大明”的破旧战车,终于在他的亲手修补下,换上了全新的、足以碾碎一切的钢铁车轮。

他心情极佳,正准备起身去后宫,看看那几个让他心头发软的小家伙。

就在此时,一名司礼监的小太监,急匆匆地冲进了殿门。

他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急报!陕西急报!”

王承恩眼皮一跳,声色俱厉地喝道:“慌张什么!惊扰圣驾,要你的脑袋吗!”

那小太监“噗通”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从怀里捧出一个带着火漆封口的木匣,哭喊道:“王掌印爷!是陕西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啊!”

王承恩心头骤然一紧。

八百里加急!

若非紧急,绝不会动用此等最高等级的军情传递!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过漆匣,转身快步入了乾清宫,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

朱由检刚刚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股不祥的预感,如乌云压城,瞬间笼罩心头。

他一把扯过漆匣,指甲用力,直接抠开了火漆封口,抽出里面的密信。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

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纸张被迅速翻动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刺耳。

下一刻,那张薄纸,此刻却重逾千钧。

“砰!”

朱由检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上,那封密信被他攥成一团,又被他狠狠砸下!

“好啊!”

“好得很!”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血丝寸寸迸裂,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刮骨般的寒意。

“都不怕死!”

“都不怕死!”

话音未落,一股逆血直冲喉头,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陛下!”

王承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对着殿外嘶声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不必!”

朱由检一把推开他,强行压下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撑着御案,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可那双眼睛里,却燃着焚尽八荒的怒火。

他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声音沙哑,字字如铁。

“宣,六部尚书,即刻进宫!”

“还有……唐王!”

不多时,众人脚步匆匆地赶到了乾清宫外。

他们看着守在殿门口,面色阴沉的王承恩,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出大事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承恩看到人已到齐,转身入殿,片刻后,殿内传来朱由检那带着几分沙哑,却又冷硬如铁的声音。

“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刚要躬身行那君臣大礼。

朱由检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弯腰,捡起那个装着密函的漆匣,看也不看,直接朝着阶下众人扔了过去!

“免礼。”

“都看看。”

漆匣砸在金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滚到了吏部尚书李邦华的脚边。

李邦华心头一颤,连忙捡起,取出那封早已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密信,小心翼翼地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他颤抖着手,将信函递给了身旁的孙承宗。

信函在几位尚书手中,如同一块滚烫的炭火,飞快地传递着。

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呼吸都几乎停滞。

最后,信函传到了唐王朱聿键的手中。

信是新任京营神机营提督,原陕西副总兵孙传庭发来的。想来,这封八百里加急送出之时,他还未离任。

“陛下亲启:臣罪该万死!陕西总督洪承畴,为讨好秦王,竟放任麾下将官,克扣兵饷,中饱私囊!终至甘肃临洮卫、兰州卫,共计三千余兵员哗变!”

“叛军已将两处卫所武库、粮仓洗劫一空,斩杀忠勇之士,裹挟家眷,死伤近千!如今,已往南面山中而去!”

“据受伤兵士所言,叛军头领,名唤……李自成!”

“臣耳目不达,酿此滔天大祸!请陛下容臣戴罪立功,亲率兵马,剿灭叛逆!”

朱聿键看完,只觉得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冰冷的刀锋,割得他手掌生疼。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喘息都小心翼翼。

朱由检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朕的军饷,是从盐里,从煤里,一两一两抠出来的。”

“朕怕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在边关流血又流泪!朕派去清欠军饷的人,前脚刚回来,他洪承畴,他秦王,后脚就敢再伸手!”

“这些蠹虫!”

“怎么就杀不尽呢?”

兵部尚书孙承宗第一个出列,重重跪倒在地。

“臣,用人失察,请陛下重罚!”

“然当务之急,是立刻派兵,将叛军彻底镇压!兵员叛乱,远非流寇可比,一旦流窜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老成之言。

朱由检的目光,却酷寒无比,不带一丝温度。

“派谁去?”

“孙师傅,你告诉朕,这陕西的将领,朕还能信谁?”

“区区三千叛军,不足为惧。那盘踞在西安府,吸了两百余年民脂民膏的秦藩,才是朕的心腹大患!”

他一字一顿,声音响彻大殿。

“这秦地,到底是朕的秦地,还是他的秦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听出了皇帝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机!

陛下,要对宗室动手了!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之际,唐王朱聿键,却毅然出列,对着御座,深深一拜。

“陛下!”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臣,愿为陛下,前往秦地,‘请’秦王回京问话!”

他跟在朱由检身边许久,清楚这位年轻的帝王,要的从来都不是修修补补!

他要的,是砸碎一切旧的枷锁!

宗室,这根早已腐朽不堪,却依旧死死吸附在大明骨髓上的巨大水蛭,便是最顽固的一环!

他朱聿键,既然受了陛下的天恩,就必须要做这个让天下宗室都唾骂憎恨的恶人!

朱由检看着阶下这个目光坚定的同宗,眼中流露赞许。

“好!”

他霍然起身,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轰然爆发!

“辽东无忧,传朕旨意!宣袁崇焕,即刻赴任陕西总督!”

“命新任京营五军营提督赵率教,亲率京营精锐两万,即刻开赴陕西!”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那块代表着天子亲临的纯金令牌,重重拍在桌上!

“唐王,朱聿键!”

“臣在!”

“你,拿着朕的金牌!这两万京营,连同陕西各处卫所兵马,皆受你节制!”

“朕,给你三件事!”

朱由检伸出三根手指,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所有人的心里。

“一,将洪承畴,给朕押回来!”

“二,将秦王,也给朕押回来!他贪赃枉法,欺压良善,通敌卖国的罪证,朕会派人送到你手上!”

“三,至于那些叛军,受人蒙蔽者,准其招安!但领头之人,给朕带回来!”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

“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朱由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朱聿键的脸上。

“唐王,朕不想看到大明的子民,刀兵相向。此事,要快,动静,要小。”

“传信给孙传庭,让他戴罪立功,在陕西,一切听你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