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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没有。

迎接他的,是一盆升腾着热气的洗脸水,一身干净的细麻衣物,和一桌香气扑鼻的酒菜。

一名锦衣卫校尉甚至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动作客气得让他心慌。

刘三捂着剧痛的肋骨,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切,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他颤颤巍巍地坐在桌前,像一头饿了三天的野狗,将满桌酒菜风卷残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脚步声响起。

锦衣卫山西千户,沈炼,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炼没有审问,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只是将一袋压手银子,和一张通往南方的船票,轻轻推到了刘三的面前。

银袋撞在桌面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狠狠敲在了刘三的心上。

“张宁已经完了。”

沈炼的声音沙哑、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拿着这笔钱,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做人。”

沈炼顿了顿,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终于落在了刘三青紫交加的脸上。

“二,回去,面对那些拿不到钱的兄弟,和很快就会来灭口的张宁。”

“灭口”两个字,狠狠刺进了刘三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的银子和船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根断掉的肋骨,想起张宁平日里对待叛徒的狠辣手段,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没拿到钱,坏了张宁的大事。

那些被他拖欠了安家费的兄弟,会把他活活撕了。

就算侥幸逃脱,张宁也绝不会放过他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活口!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刘三的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砰!”

酒杯被他重重地砸在桌上,碎裂开来。

“这位爷,想知道什么?”

沈炼依旧用低沉的声音回到:“不是我想知道什么。而是你知道什么!”

刘三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怨毒与恐惧,说出了一个让沈炼都为之动容的秘密。

“他把所有真正的账本、银票,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藏在一个地方。”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刘三的失踪,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虽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却让张宁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紧接着,三家大钱庄同时“背叛”的消息,如同一记攻城巨锤,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

他彻底明白了。

周王,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书生王爷,正在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阴毒手段,从内部,从根基,瓦解他苦心经营了十数年的地下王国!

再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张宁在密室中枯坐了一夜。

当天光微亮时,他那双阴鸷的眸子里,只剩下输光了全部赌注的疯狂。

他必须主动出击。

必须把这潭水搅浑!

必须逼周王从容不迫的暗处,走到手忙脚乱的明处!

必须逼他犯错!

深夜。

几条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运城内几家最大的粮铺和布行的屋顶。

他们是张宁豢养多年的死士,是盐帮最锋利的刀。

“噗!”

“噗!”

一支支浸满火油的火箭,被精准地射入了堆满货物的仓库之中。

下一刻。

“轰——!”

火光冲天而起!

干燥的粮食和棉布,是最好的燃料。大火借着夜风,瞬间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火龙!

一时间,城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哭喊声、惊叫声、救火的锣鼓声,响彻了整个运城!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运城已经变了模样。

几处最大的商铺,都化作了一片焦黑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恐慌,如同瘟疫,在城中蔓延。

粮价、布价,在一夜之间,翻了倍!

城中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早已被张宁安排好的流言,开始在街头巷尾,在茶馆酒肆,疯狂地传播。

“听说了吗?昨晚的大火,是外地的客商放的!”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钦差王爷来了之后,又是封城又是抓人,断了人家的生路!这是报复呢!”

“可不是嘛!好端端的,查什么盐案!这下好了,城里的买卖都做不成了!”

“再这么下去,咱们运城,非得大乱不可!”

流言如刀,句句诛心!

所有的矛头,都被巧妙地,引向了行辕之内那位沉默的钦差王爷!

运城衙门。

知府孙闻,在几名本地士绅代表的“哭求”之下,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他知道这是张宁的毒计!

可他不敢不去!

他若是不去,这些被煽动起来的“民意”,第一个烧的就是他这个知府衙门!

最终,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一群同样心惊胆战的本地官员,再一次来到王爷行辕。

他们跪在行辕门外,声泪俱下。

“王爷!求王爷以地方安靖为重啊!”

“如今城中人心浮动,物价飞涨,再不加以制止,恐生民变!”

“恳请王爷,暂缓盐案,先缉拿纵火凶犯,平息民怨啊!”

哭喊声,恳求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行辕那紧闭的大门。

这是阳谋!

是裹挟着民意的,最恶毒的阳谋!

周王若是继续查盐案,不理会纵火案,那便是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是昏聩无能!

他若是去查纵火案,便正中张宁下怀!等于放弃了主动权,被张宁牵着鼻子走,盐案的调查,也将陷入无限期的停滞!

行辕,角楼之上。

周王负手而立,一身素袍,在焦糊味的风中微微拂动。

他俯瞰着城中那几处仍在冒着袅袅黑烟的废墟。

钱嘉征站在他的身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王爷!这是张宁的毒计啊!”

他焦急地说道:“他这是要逼我们就范!我们若是分兵去查什么纵火案,盐案这边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就全完了!”

“我们……”

周王缓缓抬起手,打断了钱嘉征的话。

他继续欣赏着敌人临死之前,这最华丽,也最愚蠢的挣扎。

“他急了。”

“很好。”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如同影子般存在的沈炼身上。

“告诉你的狼。”

周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

“别盯着被烧掉的羊圈。”

“跟紧那些放火的兔子。”

“本王要知道,这些兔子,晚上……回哪个窝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