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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年,七月初八。

重庆府,巴县。

暑气蒸腾,知了在院中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

一间宽敞的厅堂内,三名身着便服,却难掩一身悍气的壮年男子,正围着一张方桌。

桌上,摊着一份来自京师的邸报。

马祥麟,秦翼明,秦拱明。

三个皆已年届不惑的中年人,此刻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

“辽东大捷,收复失土,朕心甚慰。靖虏大将军定国公徐允祯,运筹帷幄,功勋卓着,加太子太保衔,赏穿蟒袍一件…赏白银…”

“京营三千营提督祖大寿,勇冠三军,生擒敌酋,封”兴辽伯!“”

“五军营提督赵率教,运筹帷幄,冷静决断,练兵有方。加封光禄大夫!赐甲一副!”

“宁远总兵吴襄冲阵果决,破敌有功。加封镇国将军!赐甲一副!”

“游击将军吴三桂领兵冲险,破敌有功。加封昭勇将军!赐长枪一柄!”

“锦州副总兵朱梅……”

”伊尔根觉罗·多隆,弃暗投明,立下奇功,初授“昭勇将军”,任义州右卫指挥使。赐甲一副!“

邸报上的每一个字,都灼痛了三人的眼。

秦翼明性格最是火爆,他猛地一拳砸在坚实的八仙桌上,震得茶碗嗡嗡作响。

“砰!”

“他娘的!”

秦翼明双目赤红,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我等日日操练,身子骨都快生锈了!这帮辽东的丘八,一个个都封妻荫子,飞黄腾达!”

他愤愤不平地灌下一大口凉茶。

“这四川,在母亲的镇抚下,别说建奴了,连个像样点的山匪都没有!何谈军功!”

秦拱明身材最为魁梧,闻言也是一脸郁闷,瓮声瓮气地附和道:“大哥说的是,再这么下去,咱们这身本事,真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马祥麟没有说话,目光依旧钉在那份邸报上。

作为秦良玉的独子,他继承了母亲的沉稳,也继承了白杆兵的悍勇。

辽东的大捷,他自然是高兴的。

可高兴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强烈不甘。

想当年,浑河血战,两名舅舅率领白杆兵,与数倍于己的建奴死战。

那一战,他的大舅舅秦邦屏战死,二舅舅秦民屏身负重伤,浴血突围,幸免于难。

大舅舅秦邦屏的两个儿子秦翼明,秦拱明,由秦良玉收为养子。

可结果呢?

战功被辽东那帮人冒领,朝廷的抚恤赏赐,少得可怜。

如今,皇帝圣明,知人善任。

辽东战场上,但凡有功者,无不得到封赏。

他们这些真正与建奴血战过的百战精锐,却只能窝在这西南一隅,看着别人建功立业。

这种滋味,比刀子割在身上还难受。

“军功……”

马祥麟深以为然,缓缓吐出两个字,目光灼灼。

他将那份令人眼红的邸报推到一边,又拿起了另一份公文。

这份公文,正是推行“一条鞭法”与“致仕恩养法”的公文。

三人之前已经看过了。

初看时,只觉得是皇帝整顿文官的手段,与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武将关系不大。

秦翼明扫了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

“又是这些文官的事,又是‘致仕恩养’,又是‘升官一级’,陛下待他们,可真是天高地厚。”

秦拱明也道:“是啊,咱们武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未必能换来一个爵位。他们动动嘴皮子,熬够了年头,就能恩养终身,真是好命。”

马祥麟没有理会两个兄弟的抱怨。

思考间,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

“啪!”

这一声,比刚才秦翼明砸桌子的声音还要响亮。

秦翼明和秦拱明都被他吓了一跳。

“祥麟,你发什么疯?”

“祥麟,怎么了?”

马祥麟没有回答,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此刻爆发精光。

他抬起头,环视着两位表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不对!”

“这份公文,不对劲!”

秦拱明一脸不解:“哪里不对劲?不就是说文官纳税养老的事吗?”

秦翼明也皱起了眉头,重新拿起那份诏书,翻来覆去地看。

“没什么不对啊,字都认得。”

马祥麟一把将诏书夺了过来,手指重重地戳在纸面上。

“你们看!”

“诏书洋洋洒洒,数千言!从官绅一体纳粮,到致仕恩养,再到分田于民,几乎囊括了天下万务!”

他压低声音。

“独独!”

“独独未提我西南土司,该当如何!”

秦拱明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未提,不就是照旧吗?”

在他看来,法无禁止即可为,朝廷没说要改,那自然就是维持原样。

“糊涂!”

马祥麟低喝一声,眼中精光爆闪。

他一把抓住秦拱明的肩膀,神情激动。

“二表哥,你也不想想,当今陛下是何等心智!何等手腕!”

“他连传承二百余年的宗亲优免都敢废,连那些文官的根都敢刨,会在乎我们西南这几个土司?”

马祥麟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判断力。

“他若想维持旧制,安抚人心,就必然会在诏书中加上一句‘土司旧例不变’!”

“可他偏偏不提!”

“一个字都不提!”

“这是为什么?”

秦翼明毕竟心思活络一些,听到这里,眼神猛地一亮,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的意思是……”

马祥麟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狂热的兴奋。

“陛下不提,就是要我们这些地方官,‘看着办’!”

“这是默许!”

“默许我们借着新政之机,大行‘改土归流’之事。”

大明立国以来,西南土司之患,便如跗骨之蛆,啃噬着大明的疆土,时时发作。

他们名为大明臣子,实则在各自的地盘上,就是土皇帝。

私设官署,自征赋税,生杀予夺,无不自专。

朝廷政令,出了卫所,便是一纸空文。

远的不说,就说万历年间的播州之乱,朝廷调集二十余万大军,耗费数百万两白银,才将其平定。

陛下之前召母亲殿见,便有安排朱燮元总督和母亲一起行这‘改土归流’之策。

“当真?陛下当真有此意?”

“十之八九!”马祥麟斩钉截铁。

他站起身,在厅堂内来回踱步,脑中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碰撞。

“你们想,新政的核心是什么?是‘一条鞭法’,是‘官绅一体纳粮’!”

“可这政令,在土司的地盘上,能推行吗?”

“那些土司,会乖乖地清丈田亩,把收到口袋里的银子,再交给朝廷?”

“绝无可能!”

“所以,新政要想在西南推行,就必须先扫清土司这个最大的障碍!”

马祥麟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声音里带着致命的诱惑。

“陛下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就看我们敢不敢接,有没有本事用了!”

秦拱明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拍胸脯:“有何不敢!只要母亲一声令下,我第一个带兵冲上去!”

秦翼明则是更为冷静,他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我西南土司,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那云南的蒙自土司,实力最强。若无万全之策,贸然动手,恐怕会重蹈万历年间的覆辙。”

“云南的土司,现在又不归母亲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