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衍圣公府,中门洞开。

孔衍植身着庄重的绯色仙鹤补子朝服,头戴梁冠,在一众神色各异的族老簇拥下,缓步而出。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而是传承数百年的威严与体面。

这份从容,是孔家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府门之外,周王府长史刘承,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文士,身着朴素的五品青色官袍,脸上表情颇耐寻味。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身后,是二十余名身穿黄色无袖罩甲,头戴宽檐斗笠的锦衣卫。

曲阜县的百姓和府里的下人,远远地围成一圈,交头接耳,却没人敢发出一声高呼。

孔衍植的目光掠过刘承,径直落在那队锦衣卫身上,眼神骤然转冷。

他知道,这些人,才是周王今日扔过来的真正战书。

“阁下是?”

周王初次登门时刘承就在,孔衍植此问,是明知故问,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刘承躬身一揖,礼数周全。

“下官周王府长史刘承,见过衍圣公。”

“刘长史。”孔衍植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线平淡,“不知刘长史今日率领天子亲军,驾临我这孔氏家庙,所为何事?”

“若是要进香祭拜先师,本公自当扫榻相迎。”

他话锋一转,语带讥诮。

“可看这阵仗,似乎又不像。”

刘承脸上表情没有变化。

“公爷说笑了。”

“下官此来,是奉周王殿下钧令。”

“数日前,孔家庄佃户孔七与贵府管事孔福发生斗殴,孔三毛之子孔六斤重伤垂危。此案,兖州府衙已经受理,周王殿下亲审。”

他稍作停顿,声音依旧平和。

“为查明案情,需传唤当日在场的相关人等,前往兖州府衙,协助问话。”

“这是信牌,还请公爷行个方便。”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双手奉上。

一名性急的孔家族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上前一步,声色俱厉地怒喝:

“放肆!区区一件乡野斗殴的小事,也敢来我衍圣公府拿人?”

“孔福已在你们兖州府衙的大牢里,还想怎么样?难道要将我孔氏族人都抓去不成!”

刘承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族老只是一团空气。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孔衍植身上,手中高举的公文,纹丝不动。

孔衍植没有去接,目光淡漠地扫过那份公文。

“刘长史,你也是读书人,莫非忘了这曲阜是什么地方?”

“国朝二百六十余年,列祖列宗钦定的规矩,衍圣公府在曲阜,自有祖宗家法与朝廷恩典并行的法度!”

“莫说一桩小小的斗殴案,便是塌天的官司,没有司礼监批红的驾帖,没有三法司的堂谕,谁敢踏进我这府门半步,来拿我孔府的人?”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字字铿锵!

“周王殿下是亲王,是天潢贵胄。但他这么做,是要将天家的脸面,在这圣人故里踩进泥里吗?”

“这不是在拿人,这是在践踏二百年多年来的国体与文统!”

“文统”二字,他咬得极重。

然而,刘承缓缓将公文收回袖中,脸上的笑容也一并收敛。

“公爷,下官也有一言,想请教。”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孔衍植那双故作镇定的眼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乃圣人之教,载于经典。可是王法?”

孔衍植眉头狠狠一皱。

刘承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又问: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是不是我朝律法?算不算王法?”

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攀升!

“周王殿下奉皇命巡查山东,整饬吏治,安抚万民。有案必查,有法必依。这,又是不是王法?”

接连不断的反问从刘承口中不断发出:

“若依公爷所言,衍圣公府自成法外之地,那你告诉我。”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法,在这曲阜地界,究竟……还算不算数?!”

字字诛心!

围观的百姓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他们听不懂什么国体文统,但他们听得懂“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孔衍植的心,沉了下去。

周王派来的一个小小长史,竟如此牙尖嘴利,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圣人的道理,来掀他的桌子!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刘长史。”孔衍植发出了一声冷笑,“此句出自《诗经》,乃圣人之教,载于经典,天下共尊。然其本意是宣示王道仁政,非为酷吏爪牙张目!”

“今天,本公把话放这儿,谁,也带不走!”

他猛地一甩袖子,态度强硬到了极点。

这是衍圣公府的脸面,他退无可退!

他笃定,周王不敢真的动手。只要扛过这几天,等南京和京城的消息传来,一切都将逆转!

刘承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公爷,您这是何苦呢?”

他摇了摇头。

“殿下说了,他敬重公爷是圣人之后,敬重孔氏一族对教化天下的功劳。所以,今日只是‘请’,不是‘拿’。”

“殿下还说,公爷是聪明人,当知顺天应时的大势。”

“大势?”孔衍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是大势?民心所向,士林归心,这才是大势!周王倒行逆施,妄图以小术乱大局,终将自食其果!本公就在这曲阜,等着看他败亡的那一天!”

刘承沉默了。

他知道,再多言语也是枉然。

他转过身,对着那名锦衣卫小旗官,低声说了几句。

小旗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猛地一挥手。

“唰——!”

身后二十余名锦衣卫,动作整齐划一,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不是全部,仅仅是半截。

但那二十多道刀光,在夏日阳光下,瞬间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孔氏的族老们脸色煞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骇然向后退去。

孔衍植强自镇定,厉声喝道:“怎么?你们要动手不成?!”

他一指身后那巨大的府邸,声嘶力竭。

“本爵位列一品,身后是配享太庙的列祖列宗,是至圣先师的牌位!尔等今日敢在此造次,就是欺师灭祖,践踏朝廷法统!这个罪,你周王府担待得起吗?!”

刘承转回身,对着孔衍植,再次深深一揖。

这一次,他的腰弯得很低,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公爷,您误会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我们不会动手。”

“我们只是奉命在此……等候。”

“等候?”

“是。”刘承直起身,从怀里又掏出一份文书,双手展开,犹如宣读圣旨的太监。

“奉周王钧令,兖州府衙正式传唤孔氏族人,孔孟坡、孔贞元、孔尚……”

他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单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