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徐贞月从浅眠中醒来,身侧的炕席已凉,母亲金氏不知何时早已起身,就连被褥都已叠得整整齐齐。
她刚试着伸展了一下腰肢,便听见门帘声响,金氏好似与女儿有心灵感应似的,端着热水盆走了进来。
“月儿这是醒了?快洗把脸,舒服些。”金氏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快步过来扶她。
徐贞月借着母亲的力缓缓坐了起来,惊喜地发现身下的撕裂痛楚竟比昨日减轻了不少,虽然仍旧酸软无力,但已不至于难以动弹。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落地,在金氏的搀扶下,竟真的慢慢在屋里走了几步。
“娘,我好多了!”徐贞月的脸上终于露出来宽慰的笑意。
能下地走动,就证明情况在好转,四舍五入一下,坐月子也就快结束了。
金氏搀着她洗了脸,顺带还简单擦洗了身子。
“月儿,女婿一大早就出去了,今儿个就咱们几个在家,等会儿我同你爹把早饭端来,咱们一块吃。”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钱妈妈便按照金氏的吩咐,把早餐送进屋子里来。
他们一家五口在屋里吃,下人们依旧在饭厅。
一口热汤刚入腹中,院外那极具标志性的尖利哭嚎声如同冰水般骤然泼来,穿透门窗,狠狠砸进屋里——孙秀兰又来了!
徐贞月眉头瞬间蹙起,满是烦躁地放下汤匙。
芊凝和芊纭听到这声音也是一惊,上次也是在吃饭的时候,阿奶就这么带着人来了,虽说娘没吃什么亏,但那天娘亲就发动了,早产生下弟弟!
这还没过几天,阿奶怎么还好意思来!
金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按住女儿的手,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别出去!好生在屋里待着,娘出去会会她!”
徐老头率先拿起屋外的扁担,跟在长松后面出去,穿过前院,径直站在了大门口。
推开大门,湿热的晨风裹挟着孙秀兰不堪入耳的咒骂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孙秀兰和几个年轻壮汉,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徐老头是认识孙秀兰的,但是她身后的那几个年轻壮汉,看着也不像是沈培风的几个弟弟啊?
他手里握着扁担的力度不自觉更大了些,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孙秀兰身后那几个面上的壮汉,长松也一脸警惕得护在他身侧。
“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
徐老头的声音沉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着这么多人,来堵我家闺女和女婿的家门,是想讲道理,还是想长着人多欺负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在月子里起不来身的?”
孙秀兰被徐老汉的气势震慑了一下,但立刻叉腰跳脚,声音更加尖利:“讲道理?我不跟你讲道理,你去把你闺女叫出来!”
“亲家母有什么话,同我说便是,我闺女尚不能起身,你这做婆母的好歹也怜惜些。”
金氏领着两个丫鬟和钱妈妈出来,陈嫂和柳娘则是抱着孩子在正屋,陪着徐贞月。
孙秀兰扫过金氏一眼,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向来是看不上这个亲家母的,当过大户人家的奴婢,见过几分世面,那又如何?不还是伺候人的?
可不像她,老二秀才出身,就连......沈培风都是秀才,她家儿子个个出息,那可比徐家两个儿子强多了!
因此,当孙秀兰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金氏后,便不再看她,冲着屋里嚷嚷:“徐贞月!你给我滚出来!自己吃香喝辣使唤下人,还接了爹娘来享福,却让我这正经婆婆当牛做马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徐家真会养女儿,专教她忤逆尊长!”
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就算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钱妈妈都不禁皱眉,可从来没听说过婆婆在外人面前如此粗鄙不堪,不给自家儿媳脸面的。
况且,她们自己心里也能猜到一些,若不是主家在婆家受了苦,又怎会大着肚子分家出来?
这是看她们日子过好了,所以那位婆婆又来讨要好处了吧?
只是......果真还是她们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谁家来要好处是这样理所应当的。
金氏面沉如水,她深知孙秀兰向来蛮横,却也没料到对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敢如此颠倒黑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亲家母,你说话总要注意些,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亲家,别让外人看了笑话。”金氏平稳地从口中吐出这句话,竟让孙秀兰听出了几分不屑和嘲笑。
“外人?这儿哪有外人?要说有外人,那也是你们和这几个花钱买来的贱蹄子!我身后的可都是我娘家侄儿,那可都是自家人!”
这话说得真是可笑,白芷和白芨若不是这几天陪在两位小姐身边,多多少少听了一些这位‘阿奶’以前对主家的所作所为,估计都得笑出声来了。
长松拿着扁担,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对面众人,大有一种随时冲上去挡人的意思。
哪怕就凭他这细胳膊细腿,在这几个年轻壮汉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他也要拼死护着主家。
赵妈妈扶着金氏,却也只在旁边看着,这里不是她说话的场合。
“我们站在我女儿女婿的家门口,怎么反倒成了外人?你身后这些,若真是来讲理的‘自家人’,为何一副要打要砸的架势?莫非这桃花村如今改了规矩,婆婆可以带着娘家侄儿来砸儿子媳妇的新房了?”
金氏这番话条理清晰,直接将“不讲理”、“仗势欺人”的帽子扣了回去,噎得孙秀兰一时语塞。
孙秀兰身后的几个壮汉也渐渐不耐烦,他们本是孙秀兰昨日亲自回娘家请来撑场面的,没想到对方不仅不怕,反而句句在理。
白芷和白芨站在钱妈妈身后,虽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动。
她们这几日听得多了,深知这位‘阿奶’是何等人物,此刻见她吃瘪,心中只觉解气。
长松依旧紧握着扁担,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对面几个壮汉,虽然自己身形瘦削,却毫无退缩之意,打定主意拼死都要护住主家。
钱妈妈站在稍远处,眉头紧锁,这种场合她不便插嘴,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跟你胡搅蛮缠,让徐贞月出来说话!”
孙秀兰惯会这招的,只要自己说不赢,她就找徐贞月就是了。
哪怕也不一定能说过徐贞月,但她可凭一个‘孝’字拿捏徐贞月。
虽然也都没有拿捏成功过......
就在这时,被陈嫂搀扶着的徐贞月缓缓走出来,她脸色整体依旧苍白,好歹有了点血色,裹在厚厚的衣物里显得十分虚弱。
远远地,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她清晰明亮的声音:“婆母这话说得可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