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越这段时间又回了县城,日日与那些昔日的同窗厮混在一处。
不是在酒楼饮酒对诗,就是在花楼醉生梦死,哪里还记得如今家里已经没有人供着他花天酒地了?
只是最近他又听说青州府讨债的人已经摸到了县城,这才心慌意乱,躲回了家里。
沈钧越刚进门,就听见母亲在骂孙翠花,想着孙秀兰手中或许还有银钱,也跟着帮腔几句:
“娘说的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害得娘生气!”
他一边骂,一边偷偷观察孙秀兰的脸色,话锋一转:“娘啊,您也别太动怒,为这种蠢货气坏身子不值当。只是......眼看这天越来越冷,家里开销也大,儿子这身子骨又不争气......娘,您看,这......家里可还有余钱?先给儿子应应急?”
孙秀兰正在气头上,儿媳没用,儿子也不争气,情急之下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钱钱钱!就知道要钱!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家里哪还有多余的钱!就指望她那点工钱补贴家用,现在可好,屁都没有!”
孙翠花哆哆嗦嗦把欠条拿出来,放到桌上。
只是,孙秀兰不认字,只看清上面所写,欠下3两多银子......
“没用的东西!”孙秀兰抓起桌上的水杯,径直往孙翠花的身上扔。
还好杯子里没有热水,不然定要给她烫出个水泡来。
只是,孙翠花下意识一躲,杯盏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
“你......你......”孙秀兰伸手作势要去打孙翠花,“家中本就不比从前,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敢躲?杯子碎了,你以后喝水自用手捧着喝吧!”
眼看母亲又要和妻子闹起来,沈钧越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心里一沉,凭刚才母亲所说,心里也大概能猜到,母亲这里只怕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看着躲在一旁的孙翠花,又想到不久后即将上门的债主,沈钧越心中只剩下绝望,烦躁地踹了踹旁边的凳子一脚:“都是你这丧门星惹的祸!”
屋内骂声不绝,孙秀兰的刻薄,沈钧越的无能与迁怒,孙翠花的哭泣,孩子们害怕地哆嗦声,交织成一曲破落人家的哀歌,与村那头沈宅里隐约传来的笑语欢声,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又过了几日,沈钧越觉得胸口发闷,夜里盗汗不止,分明已经到了初冬,早晨起来,胸口处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
他疑心是在府城花天酒地时染了脏病,又不敢声张。
孙秀兰看着目前唯一能托付的儿子,心疼得不行,从房间又找出5两银子,让他拿着去看病。
沈钧越心里估计府城的人来了西成县,却见不到自己的人影,估计早就回了府城,这才敢偷偷地去县城回春堂,想找坐堂的大夫开几副温补调理的药。
他刚从回春堂出来,怀里还揣着那包价格不菲的药材,心里正盘算着剩下的3两多银子该去哪儿花了,肩膀就被人猛地从身后扣住。
药包摔在地上,沈钧越下意识想弯腰去捡,另外一只手也被人扣到身后。
“疼死老子了!哪个不长眼的,敢......”
一回头,正是府城赌坊那满脸横肉的刘管事,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公子,可是让兄弟们好找啊。”
刘管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躲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以为没事了?二百两连本带利,三百两银子,该还了吧?”
沈钧越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在刘管事面前。
身上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瞬间就湿透了里衣。
他点头哈腰,赔着笑,双腿止不住地发抖,听说赌坊追债,剁手剁脚是常有的事,他会不会也被......
越想越怕,沈钧越索性直接跪了下来,这种时候,还是小命要紧。
“刘......刘管事,您......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可否......可否再宽限几日,我......就三日!三日后,我一定,一定想办法奉上!”
哪怕原先在赌坊也只欠下100两,刘管事不知道怎么算得利钱,怎么就欠300两了?
现如今,只要能保住一条小命,欠100两和欠300两又有什么区别?
“三日?”刘管事捏着他精瘦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呲牙咧嘴,顾不得体面。
“成,看在你还算识相的份上,就给你三日,不过......”
刘管事捏着沈钧越的下巴,阴狠的目光扫过沈钧越的全身,最终落在他腿上:“你别想着逃,我们的人在西成县遍布眼线,你逃不出去的!若倒是再见不到银子,利钱翻倍不说,你这三条腿,也就都别要了!”
沈钧越被吓得魂飞魄散,三条腿?那赌坊的人该不会打断他的双腿,还废了他的命根子,抓去宫里做太监吧?
想到这些,他心里一阵恐慌,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县城,根本顾不得买的药掉在一旁。
回去这一路上,走在林间小道上,刘管事那阴鸷的眼神和300两的巨额债务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他。
就算是把他卖了也不值这些钱啊!
再卖了翠花......实在不行,把老娘也卖了......再卖两个儿子......加起来也不够啊!
夜幕降临,沈钧越失魂落魄地冲进家门,正看见孙翠花在灶房躲清闲。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人拽了起来。
孙翠花被抓得头皮发麻,却也不敢挣扎,越是挣扎,自己越是难受。
沈钧越双目赤红地低吼着:“都是你这个没用的晦气婆娘!连个配方都偷不来,白白给他们做了两个月的活儿!钱也挣不着!要不是你这个废物,我何至于被逼到这个份上!”
被这么胡乱骂一通,孙翠花整个人都处于懵圈状态,不懂他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听着!”沈钧越状若疯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嘶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晚,你就去徐贞月那儿,不管你是偷还是抢,或是跪下来求,必须把羊脂皂的配方给我弄到手!这是咱们全家最后的活路了!要是偷不来......那些要债的找上们,会活活打死我们!咱们一家子,谁都别想活命!”
孙翠花看着他逐渐扭曲狰狞的面孔,心里直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