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
当这三个字，通过广播系统钻进七号船坞每一个人的耳朵时，娜塔莉亚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
她脸上的完美笑容，一帧一帧地，碎裂，剥落。
光幕上，西格蒙德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先是凝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猪肝色，最后变成一片铁青。
他身边的几位董事，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有人猛地站起，指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下一秒，通讯被粗暴地切断，只留下一片象征着断线的、冰冷的雪花点。
“关掉！该死的！把那个弱智AI的嘴给我堵上！”
她身后，一名泰坦技术主管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汗水浸湿了他昂贵的领口，他疯了一样在自己的终端上操作。
“没用的哦。”
蕾妮娅那清脆无辜的声音，精准地传进了娜塔莉亚的耳膜。
“‘祝融’核心和舰体主脑的交互权限是S级，它说你们的船壳是工业垃圾，你们的A级指令，在它看来就是网络诈骗短信，会自动屏蔽的。”
娜塔莉亚僵硬地转过身。
她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那些手下，脸上那副精彩绝伦的表情。
从崇拜、艳羡，到惊恐、质疑，最后，汇聚成一种她最熟悉不过的，隐藏在谦卑之下的……幸灾乐祸。
他们，在看她的笑话。
在看她这个一夜之间爬上高位的新星，如何在一场面向整个泰坦下辖区域直播的“典礼”上，变成一个滑稽的……小丑。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愤怒。
一股被当成猴子戏耍，被当成垫脚石踩在脚下愤怒。
“封锁船坞。”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人反驳。
那名还在咆哮的技术主管，瞬间噤声。
“所有非核心人员，立刻离场。”
娜塔莉亚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
那眼神，像是在记下每一个准备背叛她的名字。
“启动最高级别信息管制，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你们的呼吸声，如果多了一个标点符号流传出去……”
她没有说后果。
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正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另外，”她看向那个还在摆弄数据板，一脸“我只是个纯真的技术宅”的蕾妮娅，“通知你们的老板，三十分钟后，我在他的办公室。”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踩着高跟鞋离开。
那背影，依旧挺拔得像一杆标枪。
一杆，即将折断的标枪。
……
首席导师办公室。
当娜塔莉亚推门而入时，李辰正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依旧是一身随意的便装，仿佛刚刚那场让他声望暴涨、让泰坦颜面扫地的“技术事故”，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粒尘埃。
“我来了。”娜塔莉亚的声音很冷。
“坐。”李辰没有回头。
娜塔莉亚没有动，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你知道吗？”李辰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在你来之前，西格蒙德给我发了份加密通讯。”
“他在里面用尽了他毕生所学的、最恶毒的词汇，把你形容成了一个靠出卖身体上位的、愚蠢又自大的婊子。”
“他说，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提拔你。”
娜塔莉亚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还说，会立刻派遣一个新的团队来接管这里，而你，”李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会被送上泰坦内部法庭，为这次‘恶性技术事故’和‘重大资产损失’，承担全部责任。”
“他们甚至已经在讨论，是把你丢进废弃矿坑，还是让你在小行星监狱里，为你的愚蠢忏悔终生。”
娜塔莉亚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她不怕失败。
她怕的是，自己奋斗至今的一切，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一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她看着李辰，那张英俊的脸上，挂着她最熟悉的，恶魔般的微笑。
她懂了。
这一场公开处刑，不仅是为了敲打她，更是为了……斩断她所有的退路！
让她变成一条除了摇尾乞怜，再也无处可去的……狗！
“噗通。”
娜tA莉亚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躯壳，狼狈地单膝跪地。
但最后的骄傲，让她强撑着抬起那张惨白的脸，质问到：“李辰！你毁了我！这就是你想要的？一个一无所有的，只会听话的傀儡？！”
“不，是你自己毁了你。”李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容温和，“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了你一个总监的位置，你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吧？”
“娜塔莉亚，你那点可怜的骄傲，在我眼里，就像小孩子手里的玻璃弹珠，我只是懒得伸手去捏碎而已。”
他踱步到她面前，弯下腰，用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的声音充满了玩味的怜悯，“愤怒、不甘……啧啧，多漂亮的表情。”
“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兴奋。”
“因为这证明，你还有东西，可以被我夺走。”
“你……你这个魔鬼！”娜塔莉亚的身体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魔鬼？”李辰笑了，松开手，直起身，仿佛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
“我只是个商人。”
“而你，娜塔莉亚，是你自己，把你的灵魂摆上了货架。”
“现在，你告诉我，你的‘骄傲’，你的‘野心’，值几个钱？”
他抬起脚，用那擦得锃亮的皮鞋尖，轻轻碰了碰娜塔莉亚的膝盖。
“跪好。”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羞辱都更具杀伤力。
娜塔莉亚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在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面前，被碾成了齑粉。
她缓缓地，放下了另一条腿。
双膝着地。
然后，像一台机器人，僵硬地，将自己的额头，死死地，砸在了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咚！”
一声闷响。
“我的……王。”
鲜血，从她的额头渗出，混着无声的泪水，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象征着彻底臣服的印记。
“我……错了。”
李辰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着这张因屈辱和绝望而更显艳丽的脸，他终于满意地笑了。
“很好。”他伸出手，像安抚一只终于学会听话的宠物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这才是我想要的眼神。记住，你的骄傲，一文不值。”
“起来吧，我的刀。”他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怎么把你那份屁都不是的骄傲，变成刺向你那些同僚的，最锋利的武器。”
娜塔莉亚站直身体，呼吸急促，额前的血迹让她看起来有种破碎的妖异感。
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被重塑后的狂热。
“王，请您吩咐。”
“首先，泰坦的船壳确实是垃圾，这是事实。”李辰走到办公桌后，调出一份数据模型。
“但对外，我们要把责任揽过来。就说，是我们的‘祝融’核心技术不成熟，存在我们自己都没发现的隐性壁垒，无法兼容泰坦工业先进的模块化舰体。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们技术不行，拖了后腿。”
娜莉亚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示敌以弱！
把自己的弱点，变成钓鱼的诱饵！
“然后，”李辰的指尖，点在了数据模型的核心区域。
“你要去‘低声下气’地，向你的董事会求助。”
“告诉他们，为了解决这个‘棘手’的兼容性问题，为了我们双方‘伟大’的合作能够继续下去，我们，‘迫切需要’参考一下泰坦工业最引以为傲的——‘赫尔墨斯’系列能源核心的底层技术构架。”
“什么？！”娜塔莉亚的瞳孔瞬间收缩！
‘赫尔墨斯’！
那是泰坦工业能够在能源领域屹立不倒的根基！
是他们最高级别的核心机密！
别说是她，就算是西格蒙德，都没有权限去触碰！
董事会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同意？！
“他们会的。”李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容里充满了算计，和一种视天下为棋盘的疯狂。
“因为，你不是在索取，你是在为他们，创造一个名正言顺，‘吞并’我们的机会。”
李辰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一划，一张晨曦星首府区的立体地图展开。
“去告诉他们，我，李辰，这个被技术问题逼到走投无路的‘蠢货’，这个渴望与泰坦‘深化合作’的盟友。”
“愿意用晨曦星首府区，百分之十的永久土地所有权，来‘换取’这份宝贵的‘技术参考资料’。”
娜塔莉亚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用自己首都的土地、主权……换一份所谓的技术资料？
这……那这就不是敲诈了！
这是用一块涂满了剧毒的蛋糕，去引诱那群饿狼，主动把自己的脖子，伸进早就准备好的绞索里！
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能拒绝在别人的首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可以建立大使馆，可以驻军，可以为所欲为的领土！
那代表的，是无法估量的政治影响力，和源源不断的财富！
代表着以后能有无数种办法可以一口吃掉整个星球！
“去吧，”李辰看着她温和地说道，“去开一场董事会，把这份‘深化合作’的议案，像一根骨头一样，扔到他们面前。”
“让他们看看，你，娜塔莉亚，是如何把一场毁灭性的失败，变成一次能载入泰坦史册的，伟大的胜利的。”
“让他们亲手，为你戴上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