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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海上槐花劫 > 第268章 孤岛·暗巷悬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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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船突突的引擎声,混杂着苏州河水的腥气与劣质煤烟的味道,将沈逸尘昏沉的意识稍稍拉回现实。他靠在潮湿冰冷的木箱上,透过渔网的缝隙,望向船外。

河岸两侧,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侧是闸北的断壁残垣、冲天硝烟与绝望哭喊;另一侧,租界的堤岸上,虽也拥挤着惊魂未定的难民,但高楼大厦依旧矗立,霓虹灯在薄暮中提前亮起,爵士乐的靡靡之音隐约可闻,透着一股畸形的繁华与麻木。

这就是“孤岛”。战争的狂风暴雨中,一块暂时维持着脆弱平静的弹丸之地。

货船并未在主要码头停靠,而是沿着错综复杂的支流河道,驶入了一片相对偏僻、遍布着低矮仓库和小型工厂的区域。最终,它在一条散发着污物臭气的河汊尽头,靠近一座生锈铁桥的阴影里,缓缓靠岸。

船头的汉子们似乎完成了任务,开始粗声粗气地卸货,对藏在船尾的三人视若无睹。阿勇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认无人注意,才对沈逸尘打了个手势。

两人再次背负起陈栓子,趁着夜色和货船装卸的嘈杂,如同三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下船,迅速没入了岸边迷宫般狭窄、昏暗的巷道之中。

租界并非天堂。巷道两侧是挤挤挨挨的破旧板房和石库门,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偶尔有灯光透出,也带着警惕与不安。污水横流,垃圾堆积,空气中弥漫着贫穷、恐惧与一种紧绷的压抑感。随处可见裹着破毯子、蜷缩在墙角的难民,眼神空洞。

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以及……医生。

陈栓子的伤势虽被那神秘老者稳住,但箭伤未愈,失血过多,又经历了连番颠簸,必须得到专业的处理和静养。

“得找个信得过的郎中……”阿勇压低声音,眉头紧锁。租界鱼龙混杂,东瀛特务、76号、各方势力眼线遍布,寻常医馆未必安全。

沈逸尘喘息着,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可能的信息。沈家虽已败落,但在租界早年也有些故旧关系,只是如今时局,人心叵测,谁又能信任?

就在这时,他目光无意中扫过巷口一面斑驳的墙壁,上面用粉笔画着一个极其不起眼、几乎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图案——一个简化的药葫芦,旁边潦草地写着一个“苏”字。

这个标记……他猛地想起,父亲生前似乎提过一位姓苏的故交,早年留学东洋习医,归国后因性情耿直,不容于主流医院,便在租界边缘开了间小诊所,专为贫苦百姓和……一些不便去大医院的人诊治,颇有侠名。这标记,似乎就是他早年行医时的暗记?

“跟我来!”沈逸尘精神一振,强撑着身体,循着记忆中模糊的方位,带着阿勇在迷宫般的巷弄中穿行。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停在了一条死胡同尽头,一扇毫不起眼、漆皮剥落的木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招牌,只有那个同样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药葫芦和“苏”字暗记。

阿勇上前,依着江湖规矩,在门上有节奏地轻叩了五下。

门内寂静片刻,随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和警惕的声音:“谁?”

“悬壶济世,杏林春暖。”沈逸尘上前,说出了父亲曾提及的、与这位苏大夫接头的暗语。

门内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门闩抽动的声响。木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戴着圆框眼镜、面容清癯却带着疲惫之色的中年男子的脸。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外狼狈不堪的三人,尤其在沈逸尘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是……沈家的逸尘?”他压低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苏世叔,是我。”沈逸尘连忙道,“情势危急,迫不得已前来叨扰,求您救救我这位兄弟!”

苏大夫目光落在阿勇背上昏迷不醒、后背包扎处仍在渗血的陈栓子身上,眉头立刻皱紧,侧身让开:“快进来!”

屋内狭小拥挤,堆满了书籍和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悬挂的白炽灯,将几人苍白疲惫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苏大夫示意阿勇将陈栓子小心地安置在屋内唯一的一张简易诊疗床上,立刻开始检查伤势。当他解开绷带,看到那三个被剜去箭簇、敷着草药的狰狞伤口,尤其是伤口边缘那尚未完全褪去的、隐隐带着一丝黑气的痕迹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鸩羽泪……还有外力强行锁住生机的痕迹……”他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沈逸尘,“你们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沈逸尘知道瞒不过,简略地将遭遇“影煞”杀手和白面人的事情说了,隐去了“归藏”、“钥匙”等核心秘密,只说是为了争夺一些重要的家传古物。

苏大夫听完,久久不语,只是仔细地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动作熟练而沉稳。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擦了擦手,看着沈逸尘,叹了口气:“逸尘,你们这是捅了马蜂窝啊。‘影煞’也就罢了,拿钱办事。但你说的那个白脸人……听起来绝非善类。租界看着平静,底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里,恐怕也未必安全太久。”

“世叔,只要能暂时稳住栓子哥的伤势,我们立刻另寻他处,绝不敢连累您!”沈逸尘急忙道。

苏大夫摆了摆手:“医者父母心,既然来了,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他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又中了这等奇毒,能保住命已是万幸。需要静养,还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才能彻底拔除余毒,稳固元气。我尽力而为,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看向沈逸尘和阿勇那同样伤痕累累、疲惫欲死的样子,又道:“你们自己也需处理一下伤口,休息片刻。后面……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沈逸尘心中一片茫然。婉清生死未卜,强敌环伺,身无分文,在这孤岛沪市,他们如同无根浮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温热的青铜碎屑,一丝微弱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传来。

东南……生机……难道就在这租界之中?

他抬起头,看向苏大夫,眼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世叔,您可知这租界之内,有没有……比较僻静,或者……消息特别灵通的地方?”

苏大夫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低声道:“霞飞路往西,靠近徐家汇一带,有些废弃的洋人别墅和教堂,鱼龙混杂,但也易于藏身。至于消息……四马路的茶馆,城隍庙的古玩市场,三教九流汇聚,或许能听到些风声。但切记,万事小心。”

霞飞路……徐家汇……沈逸尘将这些地名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陈栓子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苏大夫连忙上前查看,片刻后,松了口气:“药力开始起作用了,余毒被进一步压制。若能安稳度过今夜,性命当可无虞。”

这个消息让沈逸尘和阿勇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窗外,租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霓虹闪烁,车马喧嚣,掩盖了无数的秘密与杀机。

在这间藏于暗巷的悬壶小诊所里,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暂时找到了一个喘息之地。但沈逸尘知道,这只是暴风雨中一个短暂的避风港。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昏迷的兄弟,为了那缕寄托在碎屑中的残魂,也为了揭开那笼罩一切的迷雾。

孤岛求生,暗夜行舟,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