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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海上槐花劫 > 第277章 残喘·孤岛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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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地宫崩塌的烟尘尚未在身后落定,沈逸尘已背负着气若游丝的陈栓子,搀扶着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阿勇,如同三个从地狱边缘爬回的游魂,踉跄着钻出了那片吞噬了太多秘密与鲜血的乱葬岗。

天光未亮,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唯有东方天际那一线微不可查的鱼肚白,预示着漫长血腥的一夜即将过去。寒冷、疲惫、伤痛如同三座大山压在肩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沈逸尘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片已然成为废墟的禁忌之地,只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怀中那枚碎屑微弱“心跳”的感应,向着租界的方向亡命奔逃。

怀中,陈栓子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只有鼻翼间那丝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他而去。阿勇的情况稍好,但内腑受创极重,每一声压抑的咳嗽都带着血沫,全靠沈逸尘的搀扶和一股不肯倒下的狠劲支撑着。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荒草丛生、污水横流的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沈逸尘的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地宫中那最后一刻的景象——婉清残魂显化的虚影、陈栓子决绝的献祭、碎屑与阵图最后的共鸣、以及白面人重伤遁走时那怨毒的嘶吼……

代价太大了。婉清残魂似乎彻底消散,栓子哥生机近乎断绝,阿勇重伤,唯一的“战利品”便是那枚布满裂痕、仅存一丝微弱“心跳”的青铜碎屑,以及……暂时击退了那个恐怖的敌人。

可他们,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庇护所。苏大夫的诊所不能再回去,“影煞”和白面人的爪牙必然在全城搜捕他们。在这座已成“孤岛”的沪市,他们如同无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下一波浪潮拍得粉碎。

“去……去哪里?”阿勇喘息着,声音嘶哑地问,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

沈逸尘目光扫过远处租界那片在晨曦中逐渐清晰的、如同怪兽脊背般起伏的楼房轮廓,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枚仿佛随时会停止“心跳”的碎屑,一个模糊的方向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东南……”他喃喃道,想起了蓑衣老者最初的指引,也想起了陈栓子昏迷中多次的指向,“去霞飞路以西……那边洋人别墅和教堂多,鱼龙混杂,或许……能暂时藏身。”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地方。

当他们终于拖着残破的身躯,再次越过那道象征着“安全”与“危险”界限的苏州河,踏入租界区域时,天色已然大亮。街面上开始出现行人,早点的叫卖声、电车的叮当声、以及各种语言的嘈杂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与闸北炼狱截然不同的、看似寻常却暗流涌动的“孤岛”晨景。

他们这狼狈不堪、浑身血污的模样立刻引来了侧目。有厌恶的避让,有好奇的打量,更有一些隐藏在角落里的、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

“不能……不能这样在街上走……”阿勇强忍着眩晕,低声道。

沈逸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目光迅速扫过街边一家早已关门、挂着“吉屋招租”牌子的成衣铺,又看了看旁边一条堆满垃圾桶的狭窄后巷。

“去那里!”他搀扶着阿勇,迅速拐进了后巷。

在后巷最肮脏的角落,他们找到了一些被人丢弃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麻袋和草席。沈逸尘将陈栓子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的地方,用麻袋盖住他苍白的脸和身上的血迹。又和阿勇一起,用能找到的破布勉强擦拭了一下脸上和手上最明显的血污,换上了从成衣铺后门垃圾堆里翻捡出来的、同样破旧但相对干净些的短褂。

一番折腾后,三人看起来虽然依旧落魄,但至少不像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模样,混入街上的难民流中,不再那么扎眼。

“先……先找个地方……弄点吃的和水……”沈逸尘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他知道这是失血和过度疲惫所致。阿勇也需要尽快处理内伤。

他们沿着霞飞路向西,尽量避开巡捕和可能存在的眼线,专挑那些小巷穿行。沿途可见更多逃难而来的人,露宿街头,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战争的阴影同样笼罩着这片“孤岛”。

最终,他们在靠近徐家汇的一片区域,找到了一间早已荒废、门窗都被木板钉死的西洋小教堂。教堂的后院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门锁早已锈蚀,被他们轻易弄开。里面堆满了破旧的长椅、烛台和一些宗教物品,布满灰尘和蛛网,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遮蔽风雨的角落。

将陈栓子安置在角落里铺开的麻袋上,沈逸尘和阿勇也几乎虚脱地瘫坐在地。

沈逸尘取出怀中那枚碎屑,再次仔细感应。那微弱的“心跳”依旧存在,虽然缓慢,却异常顽强。他甚至能感觉到,这“心跳”似乎与这间破败的教堂,与脚下这片土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联系。

难道……这教堂之下,也曾是某个古老阵法或遗迹的所在?所以碎屑才会在此地产生感应?

他无暇深究。当务之急是生存。

他将碎屑贴身收好,对阿勇道:“你在这里守着栓子哥,我出去弄点吃的和药。”

阿勇想反对,但他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将匕首塞到沈逸尘手中:“……小心。”

沈逸尘再次走入外面的街巷。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在一个难民聚集的角落,从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手中,换来了几个冰冷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窝窝头和一小袋浑浊的饮水。又在一个偏僻的中药铺,用身上仅剩的一枚银质袖扣,换来了几副最普通的治疗内伤和消炎止血的草药。

当他带着这些微不足道、却关乎生存的物品回到废弃教堂时,发现阿勇正紧张地守在门口。

“刚才……有巡捕路过,往里面张望了几眼……”阿勇低声道,脸色凝重。

沈逸尘心中一紧。这里也不安全了。

他们将窝窝头就着冷水艰难地咽下,又给昏迷的陈栓子喂了些水。沈逸尘嚼碎了草药,小心地敷在阿勇和自己身上较深的伤口上,又将一部分内服的草药用破碗熬了,强迫阿勇喝下。

做完这一切,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草药带来的微弱暖意和身体深处传来的、无法抗拒的疲惫。

“沈先生……”阿勇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林姑娘她……真的……还有希望吗?”

沈逸尘沉默了片刻,轻轻摩挲着胸口的碎屑,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

“我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声音沙哑,“但这‘心跳’还在。只要它还在跳动,我就相信,她还没有完全离开我们。也许……就像这碎屑一样,以另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

他看向窗外,霞飞路上车马喧嚣,霓虹初上,勾勒出“孤岛”夜晚那虚假的繁华。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带着栓子哥,带着婉清的这份‘心跳’,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才能……等到希望。”

阿勇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鼎耳。

夜色渐深,废弃教堂内一片死寂,只有三人微弱的呼吸声和那枚碎屑几不可闻的“心跳”声,在黑暗中轻轻回响。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但他们还活着,还有一丝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星火。

在这座巨大的、充满欲望与死亡的孤岛上,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如同三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命运的洪流中,艰难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方……残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