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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昭华覆 > 第17章 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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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和窗纸,将栖凤阁内映照成一片灰蒙蒙的色调。林昭月几乎一夜未眠,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侍女们如常送来洗漱用具和早膳,态度依旧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谨慎,仿佛在伺候一件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看守一个极度危险的囚徒。

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清粥,味同嚼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等待萧烬的到来,等待他揭开身份后的下一步动作。是审判?是禁锢?还是……某种她无法想象的、基于这荒谬真相的“重逢”?

然而,整整一个上午,栖凤阁外除了风雪声和侍卫偶尔换岗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动静。萧烬没有出现。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比直接的面对更让人煎熬。他到底在想什么?在谋划什么?

午后,她心烦意乱,无法静心临摹或弹琴,索性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夹着雪粒瞬间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庭院里白茫茫一片,几个玄甲侍卫如同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地守在院门和回廊的关键位置,将这座华丽的阁楼围得水泄不通。目光所及,看不到任何闲杂人等,连一只鸟雀都未曾飞过。

真正的囚笼。她自嘲地笑了笑,关上了窗。身体被困于此,灵魂亦无处可逃。

就在她转身准备回到内室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侍女脚步声的响动。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停在门口,似乎犹豫着是否要进来。

林昭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是萧烬吗?他终于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探进来的却是一张怯生生、带着惶恐的小脸——是春杏!

林昭月瞳孔微缩。她不是被控制起来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春杏飞快地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看到林昭月,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道:“姑娘!姑娘救命!”

林昭月心中一紧,快步上前,低声道:“快起来!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来这里?”她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望向门口。

“是……是影七大人悄悄放我过来的,只说……只说让奴婢给姑娘带句话,时间不多……”春杏的声音抖得厉害,显然吓坏了,“影七大人说……王爷昨夜审问了小桃姐姐……问了很多……很多关于大小姐生前的事……小桃姐姐一开始不肯说,后来……后来王爷他……”

春杏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王爷他……没有用刑,可是……可是他的样子好吓人……他对着小桃姐姐,一遍遍地问,问得极其仔细……小桃姐姐最后受不住,哭喊着说了很多……很多姑娘您……您以前的事情……”

林昭月的心沉了下去。萧烬在向小桃求证!求证那些只有她和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的细节!他想彻底确认她的身份!

“然后呢?”她稳住心神,追问。

“然后……王爷听完,很久没有说话……后来,他让人把小桃姐姐带下去,吩咐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春杏喘了口气,继续道,“影七大人让奴婢告诉姑娘……王爷他……他似乎……信了。但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让姑娘……万事小心,切莫……切莫再激怒他……”

春杏说完,像是完成了天大的任务,整个人几乎虚脱,眼泪流得更凶:“姑娘,奴婢害怕……王爷他……他会不会……”

“别怕。”林昭月扶起她,心中虽已翻江倒海,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你做得很好。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

春杏点点头,擦了把眼泪,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门再次合拢,阁内恢复寂静。林昭月却再也无法平静。春杏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

萧烬信了。他通过小桃的口,确认了她是林昭月。这本该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可当它真的发生时,带来的却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恐慌。一个相信了“借尸还魂”这种荒谬事情的萧烬,一个因此而陷入某种偏执状态的萧烬,会比那个单纯把她当作替身或仇人的萧烬,更加危险!

他会怎么做?把她当作失而复得的宝物供奉起来?还是因为无法承受的悔恨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而变得更加不可理喻?他那种“不对劲”的状态,究竟是什么?

傍晚时分,晚膳依旧准时送来,比昨日更加丰盛,甚至还有一碟她前世极为喜爱的、做工极其繁复的梅花形状的糕点。这一切无声的优待,都像软刀子,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毫无胃口,只勉强用了些汤水。就在侍女收拾碗碟准备退下时,一直沉默的严嬷嬷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锦盒。

“姑娘,”严嬷嬷的声音依旧平板,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王爷吩咐,将此物交予姑娘。”

林昭月心头一跳,接过锦盒。盒子入手微沉,带着淡淡的檀木香气。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笛子。一支通体紫褐、油光发亮的旧笛。笛身尾部,刻着一个极小、却极其清晰的“月”字。那是她及笄那年,缠着祖父教她笛艺时,祖父亲手为她削制打磨的竹笛!后来在一次赏花宴上不慎跌落湖中,她伤心许久,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他竟然找到了?还把它送到了她面前?

林昭月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冰凉的笛身,那个熟悉的“月”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尘封的记忆闸门。祖父慈祥的笑容,湖畔嬉戏的时光,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与柴房的冰冷、腹中的剧痛、以及眼前这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他送这支笛子来,是什么意思?是怀念?是示好?还是另一种更残忍的提醒——提醒她,她所失去的一切,和她如今身处的绝境?

她猛地合上锦盒,发出一声轻响,将即将决堤的情绪硬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软弱的迹象!

她将锦盒递给严嬷嬷,声音尽量平稳:“替我……谢过王爷。”

严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盒子,没有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阁内又只剩下她一人。林昭月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和纷纷扬扬的大雪。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

他就在不远处的书房里。他们之间,只隔着这短短的、布满守卫的庭院。距离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知道她在这里。她知道他在那里。

咫尺之间,天涯之远。

这一夜,栖凤阁内的灯火,亮得格外久。而书房窗前的那个玄色身影,也伫立了整整一夜。

风雪依旧,将所有的声音和痕迹都掩盖起来,只留下两颗在黑暗中无声对峙、各自煎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