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步外，兽人萨满们在霜岩要塞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用那浸透暗红血液的“巨笔”，在雪白的大地上缓慢地绘制着魔法阵。
整整一日，要塞与荒原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和平”，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呜咽着穿过城垛，以及远处萨满们口中低沉含混的咒语声，成为这死寂白昼的背景音。
夜幕降临，鹅毛大雪无声飘落，很快覆盖了之前所有的战斗痕迹，也将那未完成的血色法阵暂时掩埋。
霜岩要塞依旧按照战时条例，安排士兵轮流值守，警惕着黑暗中的动静。
然而，在壁垒森严的主堡二层议事厅内，气氛却异常凝重。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人影幢幢。
护卫队长巴顿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震得杯盏乱跳，他满脸虬髯因激动而抖动：“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明天天一亮，等那些装神弄鬼的老骨头再出来画鬼画符的时候，老子亲自带队，开门冲出去！三百步？老子带一队出去，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踩成肉泥！直接捣毁那狗屁法阵，看他们还拿什么轰城墙！”
“莽夫之见！”书记官埃德温立刻厉声反驳，“巴顿队长，格鲁克不是蠢货！他敢把萨满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必然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就是个陷阱！你冲出去，正中他下怀！到时候城门大开，伏兵四起，你想过后果吗？！”
“那你说怎么办？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那个鬼东西画完，然后等着城墙被轰塌？”巴顿怒目圆睁。
“兽人狡诈，那个格鲁克…确实不简单。”洛伦领主揉着眉心，声音带着疲惫。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找不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着众人、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的西里尔斯，目光转向角落里一个略显局促的身影，负责后勤与裁缝事务的马莎，她也是当初签订契约的十五人之一。
“马莎，”西里尔斯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像我们城墙石头颜色的灰褐色厚麻布，还有多少？像外面雪地一样颜色的纯白厚布，又有多少？”
马莎一愣，没想到骑士大人会问这个，她掰着粗糙的手指飞快心算了一下，恭敬回答：“回骑士大人，灰褐色的麻布库存很多，够…够两百人用还有富余！纯白色的厚布…是之前给斥候队做伪装斗篷剩下的料子，省着点，也…也差不多够两百人！”
“两百人…”西里尔斯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铺着简陋地图的木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堡垒的位置上。
“诸位！格鲁克的阳谋，是逼我们二选一，要么忍，要么死！我们偏偏要走出第三条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他不就是想让我们以为兽人少了？不就是想用萨满当诱饵，等着我们出城吗？好，我们不但要出城，还要打的他们丢盔卸甲！”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阐述计划：“埃德加（建筑师），巴尔杜尔（铁匠），你们立刻带人，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稻草、碎布、木棍、甚至破旧盔甲，赶制假人！不需要多逼真，只要在夜间火光昏暗时，远远看去有个人形轮廓就行！今晚起，值夜时城墙上所有火把熄灭一半，只每隔三个垛口点燃一支！值守的士兵数量不变，但要让兽人习惯这种‘稀疏’的灯火分布！”
西里尔斯强调，“时间太紧了，能不能骗过，就要看天意了！”
随后他又继续说道：“马莎！你带所有裁缝和奴隶，通宵达旦！把灰褐色麻布和纯白厚布，全部裁剪成最简单的大块罩布或简易斗篷！不需要缝制成衣，只要能迅速披在身上，从头到脚盖住全身即可！灰褐色做一百件！纯白色也做一百件！再准备足够长的坚韧绳索！”
“巴顿！埃德温！你们从护卫队和奴隶营中，挑选九十九名最沉稳、体力最好、身手最敏捷的战士！等级属性优先！告诉他们，此战凶险，九死一生，但功勋翻倍！今夜让他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明日凌晨两三点，最黑暗困倦之时行动！”
“这一战由我亲自带队。到时候，城墙上值守士兵撤下大部分，换上穿着盔甲或罩着布片的假人，仅留少量士兵在关键位置真实警戒，灯火维持“稀疏”状态。挑选出的九十九名精锐，先穿一件白色罩布在里面，然后外面再套上一件灰褐色罩布，带一小罐火油，还有引火物，在嘴里面每人含一枚铜币。
然后利用绳索，从堡垒背向兽人主力方向的城墙阴影处滑下，落地后，立刻脱掉灰褐色罩布，露出里面的纯白色雪地伪装罩布！全体匍匐前进，借助起伏的地形和夜色掩护，朝着三百步外未完成的魔法阵潜行！”
“等到了凌晨四点左右的时候，留下差不多三十人潜伏在魔法阵处，剩下的七十人分成第二部分绕过魔法阵，继续前往兽人营地。虽然……我不太清楚萨满所在的具体方位，但是根据我的猜测，在营地的中后区概率是最大的，所以剩下的七十人要前往中后区，将身上携带的火油尽可能泼洒到更多的营帐，然后再将营帐点燃。魔法阵的三十人看到营帐起火就将火油倒在魔法阵上面点燃将其破坏。
一旦各部分完成作业就可以立即撤退！城墙上的了望哨等到发现兽人营区起火，就可以立即敲响铜锣，将堡垒战队的人全部唤醒，所有人员上城墙，锤鼓敲锣制造出我们即将出城决战的声势。
对面的营帐离我们这边也不过七八百米的距离，一开始兽人的营帐必定会出现混乱，但等他们冷静下来就必定会派狼骑兵来追击我们。所以城墙上的弓箭手要尽可能的压制追击我们的狼骑兵。”
“为何不等天亮直接击杀那几个画阵的萨满？”巴尔杜尔问道。
西里尔斯环视众人，“因为那只是杯水车薪！按照俘虏的供词，格鲁克手下有近四十名萨满，死几个他们随时能补上！可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釜底抽薪，彻底毁掉他们的魔法阵根基，同时狠狠打击他们的指挥中枢和士气！火攻营帐，混乱其军，焚毁法阵，断其依仗！此战，要打就要打在格鲁克的七寸上！让他痛彻心扉！”
计划之大胆、细节之缜密，让议事厅内陷入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兴奋低吼！
“干他娘的！”
“骑士大人英明！”
“烧光那些杂碎！”
洛伦领主看着西里尔斯在油灯下坚毅的侧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猛地一拍桌子：“就按西里尔斯骑士的方略办！立刻执行！霜岩存亡，在此一举！”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霜岩要塞在夜色中高效地运转起来。
……
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着掠过荒原。
时间，悄然滑向凌晨三点。
城墙之上，灯火稀疏，每隔三个垛口才有一支火把在风雪中顽强摇曳，影影绰绰的“人影”矗立在垛口后，纹丝不动。
远处兽人营地的篝火也暗淡了许多，只有零星的巡逻队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显然并未察觉城头的“偷梁换柱”。
堡垒北侧阴影下，一百条披着灰褐色罩布的身影，紧贴着冰冷的石墙滑下。
落地无声，迅速脱去灰布，纯白的罩布让他们瞬间与茫茫雪原融为一体。
西里尔斯点了点头，一枚枚冰凉的铜币被含入口中，死死咬住。
出发！
一百个白色的幽灵，在深沉的夜色与狂舞的飞雪掩护下，以极低的姿态，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在雪地中若隐若现的暗红色魔法阵轮廓匍匐前进。
寒风是最好的掩护，吹散了细微的声响；大雪是最佳的画布，抹平了他们的足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雪呼啸，以及他们胸腔内如擂鼓般的心跳。
三百步的距离，在高度紧张与缓慢潜行中，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魔法阵那巨大而扭曲的线条近在眼前。
西里尔斯打了个手势，三十名战士迅速融入雪地，分散隐蔽在附近低洼的雪坑或岩石后。
而他则带着另外七十名精锐者，绕过法阵，继续朝着兽人营地那片沉寂的黑暗潜行。
兽人营地的规模比城墙上远眺时更加庞大杂乱，此刻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
只有零星几队狼骑兵在营帐外围无精打采地巡逻，火光稀疏，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令人心悸的黑暗里。
这为白色的幽灵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们避开主要的通道，在帐篷的阴影间快速穿行，无声无息地涌向营地的中后部。
终于，西里尔斯的手势猛地一压！
七十个白色身影以五人一组为单位瞬间散开，消失在帐篷丛林的阴影里。
皮囊的塞子被拔开，粘稠的火油被尽可能均匀、无声地泼洒在那些看起来更大、更厚实、位置更靠后的营帐上、堆积的物资上。
西里尔斯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所有火油都已泼洒到位。
他猛地一挥手！
带着火星的引燃物被用力掷向刚刚泼洒过火油的营帐！
噗！嗤！
微弱的火星触碰到浸透油脂的皮毛和干草，瞬间爆燃！
橘红色的火舌猛地向上蹿起，贪婪地舔舐着易燃的营帐！
一处！两处！三处！十几处火头几乎同时在营地中后部猛地炸开！
“呜？”一个睡眼惺忪的兽人刚掀开帐帘，迎面而来的灼热气浪和刺眼光芒让他发出半声困惑的嚎叫，随即被爆燃的火焰彻底吞没！
“火！着火了！！”凄厉变调的兽人语嘶吼瞬间刺破营地的死寂！
沉睡的兽人营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锅，轰然炸开！
惊恐的咆哮、痛苦的哀嚎、慌乱的奔跑、营帐被点燃的噼啪爆响、兽人战士的混乱叫骂……
火势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
沾满了油脂的兽皮帐篷，在干燥寒冷的空气中，是最好的燃料，冲天的烈焰猛地撕破了沉沉夜幕，将飘落的雪花映照成一片妖异的橘红！
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翻滚着直冲云霄，瞬间吸引了大量兽人的注意！
“就是现在！”魔法阵处众人猛地从雪地中跃起，低吼：“烧了它！”
三十名白色身影拧开火油罐，将粘稠的液体疯狂地泼洒在那些用血液绘制的繁复符文上！
一点火星落下。
“轰！”
比营地火焰更加猛烈、更加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
饱含魔力的血液在火油的催化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整个魔法阵瞬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
暗红色的符文在烈焰中扭曲、崩解，那些蕴含着庞大魔力的魔晶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逸散出紊乱失控的能量乱流！
两天的心血，在这冲天的烈焰中化为乌有！
“敌袭！有人破坏法阵！”混乱中，终于有兽人发现了法阵旁的白色身影。
“杀光他们！”格鲁克愤怒欲狂的咆哮在营地边缘响起，他显然刚从混乱的后营赶来。
一部分狼骑兵立刻仓促地朝着城堡方向奔去，试图拦截那些正在狂奔回撤的白色身影。
但一切都晚了！
与此同时，霜岩要塞的城墙上，早已严阵以待！
“哐哐哐哐哐！！！”
震耳欲聋、带着狂喜与杀意的铜锣声疯狂炸响！
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的战鼓轰鸣！
咚咚咚！咚咚咚！
“杀！杀！杀！”
“为了霜岩！为了领主！”
“冲出去！杀光兽人！”
无数火把被点燃，在城头疯狂挥舞！
人影幢幢，喊杀震天！
那气势，仿佛下一刻就有千军万马打开城门，倾巢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总攻”声势，彻底压垮了本就因营区大火和魔法阵被毁而陷入巨大恐慌的兽人！
“人类大军杀出来了！”
“快跑啊！”
“挡住他们！保护首领！”
混乱达到了顶点！
格鲁克猩红的瞳孔被冲天而起的烈焰填满！
‘完了！’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他瞬间明白了人类的狡猾，两天的心血、狼翻盘的依仗…全在那片爆燃的烈焰中化为乌有！
“可恶的人类！！！”格鲁克再也无法抑制，狂暴的怒吼冲破喉咙，在风雪与火焰的喧嚣中炸开。
此时，七八百米的距离，在求生意志和堡垒巨大声势的掩护下，变得不再遥不可及。
他们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是彻底崩溃的兽人营地，是格鲁克在火光映照下那扭曲而愤怒的狰狞面孔！
精心布置的陷阱，寄予厚望的杀手锏被付之一炬，营地核心陷入火海，士气遭受毁灭性打击！
“快跑！回堡垒！”西里尔斯嘶吼着。
箭矢的尖啸撕裂风雪！
“噗嗤！”
“呃！”
跑在西里尔斯侧后方的一名战士身体猛地一僵，一支流矢贯穿了他的胸膛，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向前扑倒，白色的罩布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大片。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及发出，便重重地砸在雪地里，再无声息。
“别停！！”西里尔斯心如刀绞，却只能发出更严厉的嘶吼。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倒下的是谁，身后狼骑兵所带来的死亡阴影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
好在他们已经跑进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围，迎接狼骑兵的是城墙上倾泻而下的的箭雨！
“嗖嗖嗖——！”
“呃啊！”
冲在最前的几名狼骑兵连人带坐骑被射成了刺猬！
箭矢入肉声、座狼的惨嚎声、兽人的怒吼声顿时响起，致命的箭雨稍稍迟滞了追兵的速度。
“快！快啊！”城墙上的守军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西里尔斯冲在最前面，他对着城头火光映照下的人影嘶吼：“绳索！！”
早已准备好的绳索被守军奋力抛下！
白色的身影在狂奔中纵身跃起，死死抓住了那救命的绳索！
城墙上数十条臂膀同时发力，将精疲力竭的战士们飞速向上拖拽！
不少战士被拉上垛口时，脸色惨白如雪，豆大的汗珠滚落，几乎虚脱，立刻被守候的同伴架住。
最后一个战士的脚踝险险擦过一头高高跃起的座狼獠牙，冰冷的獠牙甚至刮破了他的靴底！
西里尔斯背靠着冰冷的、沾满雪水的城墙内侧，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吐出口中那枚已被咬出深深牙印、沾满血腥和汗水的铜币。
金属落在石地上，发出清脆又无比沉重的一声“叮当”。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呼的士兵，望向要塞之外。
那片绘制着邪恶法阵的雪地，已成一片焦黑狼藉的废墟，余烬在风雪中明灭，袅袅黑烟。
更远处的兽人营地核心地带，烈焰仍在肆虐，映红了半边天穹，将纷飞的大雪都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无数兽人渺小的身影在火光中徒劳地奔窜、扑打、嚎叫。
混乱的声浪，即便是厚重的城墙也无法完全隔绝。
“成了…”西里尔斯的声音嘶哑，几乎被淹没在城头的欢呼和远处的喧嚣里。
他疲惫的脸上缓缓扯开一个近乎凶狠的弧度，冰冷的雪粒落在他滚烫的额角，瞬间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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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实力越强寿命越高的说法，我将第16章，莫顿子爵的年纪从年近七十，改为年近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