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霜岩领的生活还是一样的平淡。
这天清晨,沃伦领主照例登上堡垒最高处的露台,寒风吹动他深灰色的斗篷。
他望着南方灰茫茫的天际线,目光最终落在角楼里那个安静的风隼巢上。
那里是他命人给风隼搭的小窝,风隼们正安静地梳理着羽毛。
“还是没有新的消息……”沃伦轻声自语,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只因上一次放飞的风隼还没有回来。
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北地,每一次风隼振翅离去都承载着期望,而霜岩领与外界的联系仅依赖于这几只珍贵的风隼,以及每隔一两个月才会在重兵护卫下、艰难北上的王国运输队。
凯文、罗伊和莉娜的开拓队偶尔也会有信件传来。
这些由风隼带来的羊皮纸卷,是平淡日子里难得的调剂。
信中他们会互相分享建设的进展。
就像白河哨站依托山谷建起了第一道木墙,铁山营地成功开采出第一批品质不错的铁矿石,金雀花据点则成功培育出几种耐寒的魔法植物幼苗。
字里行间透露着忙碌与朝气,让霜岩领能感受到这些新邻居的存在与活力。
偶尔,在凯文他们的信中也曾提及,与其他同期北上开拓的贵族子弟的联络,但不知从何时起,联络的人越来越少了。
“也许他们正被领地的琐事缠得焦头烂额吧,”凯文在信中用轻松的口吻写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既有才华又得蒙沃伦老大的关照啊。”
话语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半开玩笑式的自得。
……
而在更北方,虎人盖亚的领地内。
巨大的兽皮地图铺在粗糙的石桌上,上面已经被用猩红的矿物颜料标注出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点,每一个点都代表着一支被探明的深入北境的人族开拓队伍。
盖亚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琥珀色的竖瞳冷静地评估着。
他麾下最精锐的狼骑斥候们早已将这群不请自来的“邻居”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位置、人数、防御工事……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很好,大部分据点都只是用简陋的木栅栏围起来,甚至只是草草挖掘了一些浅壕,而想要建造一个真正的堡垒哪有那么快。
时间,完全站在他这一边。
没有坚固城墙的保护,人族在野外与兽人战士正面对抗,优势寥寥。
“德鲁克,古尔卡,洛克塔,”他低沉的声音在石厅内回荡,“带上你们的人,去‘拜访’一下这几个地方。”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三个分散的、看起来防御最薄弱的标记上。
“记住,我要的是彻底的毁灭,是战利品和食物。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扫过因获得独立领军机会而兴奋不已的部下,“用这些孱弱人类的血,来磨砺你们的爪牙,你们不要出手,交给下面的人,我要让他们学会如何像真正的统帅一样思考,而不是只会冲锋的莽夫。我要你们挑出手下有军事才能的人。
而这,只是开始。”
……
霜岩领内,距离凯文他们离开霜岩领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这天,霜岩领依旧在熟悉的叮当声中苏醒。
西里尔斯在内廷的空地上练习剑术,斩铁大剑在他手中划破寒冷的空气,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呼啸。
沃伦领主则端着一杯热茶,和马文对坐在石桌旁,棋盘上的厮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雷恩又带队出去了?”马文随意落下一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沃伦捏着一枚代表“骑士”的棋子,目光还停留在棋盘上:“嗯,他对解决领地木材短缺的问题,热情高得惊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扩大范围向外搜索了。”
“是件好事。”马文点点头,阴鸷的目光扫过棋盘,不知是在评价雷恩的勤勉,还是看到了棋局的某步杀招。
就在这时,堡垒大门方向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还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呼喊。
正骂骂咧咧督促一队奴隶搬运石料的巴顿,闻声立刻竖起耳朵,粗声粗气地吼道:“吵什么吵!活都干完了吗?!”
然而骚乱并未平息,反而朝着内廷快速接近。
只见雷恩带着几名斥候队员,风尘仆仆地快步走来。
他们中间搀扶着一个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人。
那人浑身浴血,铠甲破碎不堪,脸上混杂着干涸的血污与泥泞,双眼紧闭,嘴唇翕动,发出无意识的、细微的呻吟,显然已陷入深度昏迷。
“领主大人!”雷恩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沙哑,他快步走到沃伦面前。
沃伦早已站起身,眉头紧锁。
“雷恩,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不清楚,大人。”雷恩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我们在东边,离堡垒大约五十多里的地方发现了他。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倒在雪地里几乎被雪埋住了,要不是一只手还露在外面,我们也发现不了他。属下不敢耽搁,就立刻把他带回来了。”
沃伦领主上前,手指拂开幸存者脖颈间凝结血块的碎甲,触手一片冰凉。
沃伦领主强压下不适,仔细在其残破的衣物间摸索,很快,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凉而残破的金属徽记。
他将其拿起,擦去血污,露出了徽记的样式。
“这是……怀特家族的纹章。”沃伦仅仅只是思索片刻,便沉声说出了徽记的归属。
“开拓队的人?”西里尔斯也收剑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名幸存者身上那些巨大的、非利刃造成的撕裂伤和钝器伤,“怎么会弄成这样?”
“快去叫维尔德医师!”沃伦领主立刻下令,随即看向西里尔斯,“西里尔斯,你先用你的技能给他处理一下,稳住伤势!等维尔德过来再仔细调理。他的情况……很不乐观。”
西里尔斯点点头。
沃伦猜得没错,在他的数据之眼下,这个陌生人的生命条已经跌破了四分之一危险的红色区间,并且好几个【重度流血】和【内出血】的负面状态图标正在持续闪烁,让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血量仍在缓慢地下降。
他蹲下身,掏出绷带泛起柔和的白色光晕,【愈灵编织】的技能效果开始显现,光洁的绷带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上那些可怖的伤口,暂时扼制了生命的流逝。
很快,在技能作用下,这个倒霉蛋被裹成了一个白色的粽子,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抬往医疗室。
不久,维尔德医师完成了详细的检查,回来向等候在外的沃伦汇报:“回禀领主大人,万幸!多亏西里尔斯骑士大人用技能及时止住了恶化,稳定了伤势,不然……迟早凶多吉少。现在他的外伤已无大碍,但身体过度透支,精神似乎也遭受了巨大冲击,还处于昏迷状态。我给他调配了一副安神补充体力的药剂,灌下去了,估计到下午就能醒过来。”
沃伦让维尔德下去休息,随后召集了西里尔斯、巴顿、雷恩、马文和埃德温等人。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沉闷。沃伦领主环视众人:“各位,你们有什么想法?”
书记官埃德温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恐怕……怀特家族的开拓队伍,已经遭遇不测,被兽人击溃了。”
西里尔斯补充道:“应该不会错,我看过他身上的伤口,伤口边缘参差不齐,很大概率是由兽人的骨棒或者石斧之类武器造成的。”
“不知道……开拓的队伍,被击溃了多少支。”马文的声音低沉。
沃伦领主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一切等那个人醒来之后再下结论。但是,西里尔斯,”
他看向自己的骑士,眼神变得锐利,“从此刻起,领地进入二级戒备。巡逻队人数加倍,哨塔警戒范围提升。做好战斗准备吧,我们必须随时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风暴。”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维尔德派人传来消息,那名幸存者醒了。
当沃伦、西里尔斯、埃德温等人走进医疗室时,看到那个年轻人虽然睁开了眼睛,但瞳孔深处依然充满了无法散去的恐惧,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对任何突然的声响都反应过度。
经过维尔德和沃伦长时间的温言安抚,他才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你是怀特家的人,对吗?”沃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年轻人虚弱地点了点头。
“你们……遭遇了什么?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那么远的地方?”沃伦小心地询问。
听到这个问题,年轻人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粗糙的毯子,脸上血色尽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
“放松,孩子,放松,你现在很安全,这里是霜岩领。”沃伦再次安抚道。
“我是怀特家族开拓小队里的小队长,奥多。”又过了好一会儿,年轻人才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开始讲述,声音嘶哑而充满后怕:“死了……都死了……兽人……好多……好多兽人……晚上,他们突然就出现了,把我们包围了……我们的营地……才建了两周不到……木墙太矮了……他们……他们直接就冲了进来……”
他的话语破碎而混乱,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哭泣和颤抖。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到处都是惨叫……他们见人就杀……还把……还把……呕呕……”
他似乎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画面,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几下。
“我……我的坐骑快……是‘追风驹’……我太怕了……他们追不上我……我就拼命跑……我给‘闪电’灌了两瓶兴奋药剂……它跑了半夜……直到……直到它倒下……我不敢停……接着跑……我不知道跑了多久……”
追风驹,是一种以爆发速度见长的低阶魔兽,但耐力是其短板。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年轻人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啜泣声。
兽人……主动出击,夜袭,碾压式的毁灭。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们都能想象出,在没有坚固堡垒庇护的情况下,一支初来乍到的开拓队面对有备而来的兽人大军,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