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的速度很快,脚步轻盈而稳健,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如履平地。我抱着沉重的物证箱,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背影。每迈出一步,肺部都像被砂纸摩擦,双腿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但我咬紧牙关,不敢掉队,生怕被遗弃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山野岭。
我们沿着山谷中的溪流向上游走了很久,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山林的轮廓在晨曦中变得清晰。苏明远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专挑隐蔽难行的小路,避开任何可能有人迹的地方。
终于,在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后,前方出现了一处位于悬崖下方的凹陷地带。几块巨大的落石天然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洞穴入口,周围长满了茂密的荆棘和藤蔓,极其隐蔽。
苏明远拨开藤蔓,示意我进去。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深,入口狭窄,里面却颇为宽敞干燥,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味道。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角落里甚至还堆着一些用油布盖着的箱子和一个简易的炉灶,似乎有人曾在此长期停留过。
“把箱子放下。”苏明远指了指洞内一块平坦的石板,自己则走到角落,掀开一个箱子的油布,从里面拿出一个急救包和一些瓶瓶罐罐。
我如释重负地将沉重的物证箱放在石板上,自己也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着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极度的疲惫便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处理一下伤口。”苏明远将急救包扔到我面前,语气依旧平淡,“感染了会更麻烦。”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腿上和手臂上被荆棘划出的伤口还在渗血。我默默地打开急救包,用里面的消毒水和纱布简单清理包扎。伤口刺痛,但我咬牙忍住,不敢发出声音。
苏明远则在一旁摆弄着那些瓶罐,似乎在调配着什么。他取出一盏造型古朴的油灯,用火柴点燃,昏黄的灯光驱散了洞穴深处的黑暗,也映照出他隐藏在兜帽阴影下半张脸,线条冷硬,看不出情绪。
“他怎么样了?”我包扎完伤口,迫不及待地看向胸前的桃木扣,焦急地问苏明远。黄寅的波动依旧微弱得令人心慌。
苏明远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在桃木扣上。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睁开眼,眼神凝重。
“魂元溃散,濒临寂灭。”他吐出八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之前强行催动本源,又受此地稀薄阳气侵蚀,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声音发颤:“……还有救吗?”
“很难。”苏明远站起身,走到他刚才调配的瓶罐前,拿起一个装着暗绿色粘稠液体的小瓶,“寻常滋养阴魂之物,对他已无大用。需要至阴至寒、且蕴含精纯魂力的‘引子’,强行稳固其魂核。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瓶:“这是我用几种稀有阴属性草药调配的‘凝魂露’,只能暂时吊住他一丝残魂不散,争取一点时间。但治标不治本。”
他走到我面前,将小瓶递给我:“滴一滴在桃木扣上。小心,药性很烈。”
我颤抖着手接过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阴寒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一滴浓稠的暗绿色液体滴落在桃木扣表面。
“滋……”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桃木扣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紧接着,一股精纯却霸道的阴寒气息从中弥漫开来,我胸口的皮肤都被冻得发麻。
桃木扣内,黄寅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波动,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猛地跳动了一下,变得清晰了一丝,但依旧极其紊乱和脆弱,仿佛随时会再次熄灭。
“有效果!”我惊喜地低呼。
“只是暂时的。”苏明远泼了盆冷水,“这滴凝魂露,最多能撑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若找不到真正的‘引子’,神仙难救。”
十二个时辰!只有一天时间!
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在这荒山野岭,我到哪里去找那什么至阴至寒的“引子”?
“你说的‘引子’,到底是什么?在哪里能找到?”我急切地问。
苏明远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渐亮的天色,背影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那要看,‘信物印记’到底指向什么了。”他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或许,答案就在你带来的那个箱子里,或者……就在你身上。”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要从我灵魂深处挖出什么。
“休息一下。天亮后,我们仔细研究一下箱子里的东西。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不再理我,走到洞穴另一角,盘膝坐下,似乎开始调息。
我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着昏黄灯光下那个锈迹斑斑的箱子,又摸了摸胸前冰冷刺骨的桃木扣,心中充满了焦虑、无助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苏明远的话像谜语一样。信物印记、箱子、引子……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他真的能帮我们吗?还是另有所图?
但眼下,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休息,恢复一点体力。然而,黄寅危在旦夕的紧迫感,和对未来的未知恐惧,让我根本无法入睡。
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苏明远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可能是黄寅最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