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最后一缕炊烟融入靛青的天幕。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几个村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聚在一起闲话。
“瞧见没？铁柱家那块菜地，”老猎户叼着烟杆，朝西边努努嘴，“前几日还半死不活的，现在绿得晃眼。”
蹲在一旁编竹筐的汉子头也不抬：“这算啥？昨儿个我起夜，分明看见祠堂那边有银光，像月亮掉下来一块似的！”
“要我说，最玄乎的还是王家小子，”一个妇人压低声音，“前日我家那混世魔王顶嘴，被他三两句说得服服帖帖，今早竟主动帮我挑水！”
众人一时无言，只有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们不知道，就在三十步外的灌木丛后，一个身着灰布短打的身影正屏息凝神。赵三眯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叶。作为黑风寨派来盯梢的暗哨，他在这栖霞村外围已经蹲了五天。
起初他以为这差事是桩苦差——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山村，能有什么值得寨主特别吩咐要“仔细留意”的？可现在，他后背渐渐渗出了冷汗。
那个叫石铁柱的小子，前天他亲眼看见对方一拳砸在磨盘大的青石上，石头上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这绝不是普通山里娃该有的力气。
还有那个总在河边发呆的女娃，昨天黄昏他分明看见她赤脚站在水面上，是的，水面上！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绝不可能看错。
“见鬼了……”赵三在心里暗骂一句，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退入密林。他得尽快把消息送回去。
与此同时，祠堂里的杨明轩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在油灯下批改“作业”——三块深浅不一的石板。石铁柱的字依旧力透石背，林小雨的笔划带着说不出的灵动，王知书的字则端正得仿佛用尺子量过。
“进步都挺大，”他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将一枚强身健体丹化入水罐，“明天给他们个惊喜。”
他到现在还认为，孩子们的变化不过是天赋异禀加上营养改善的结果。
五十里外，黑风寨聚义厅内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寨主熊黑猛地从虎皮椅上站起身，壮硕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着跪在地上的赵三，“再说一遍！”
赵三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禀寨主，那栖霞村确实邪门。有个教书先生，才来不到半月，他教的三个娃娃就……”
他详细禀报了所见所闻：石铁柱的怪力，林小雨的御水之能，王知书的言灵之效。每说一句，熊黑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你可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下场？”熊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小的愿以性命担保！”赵三额头触地，“那村里如今都把那个姓杨的先生当活神仙供着！”
厅内一时寂静，只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二当家薛老五捻着山羊胡，若有所思：“大哥，若赵三所言不虚，那教书先生恐怕不简单。要么身怀异宝，要么……本身就是个深藏不露的修士！”
“修士？”熊黑嗤笑一声，“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会跑来这穷山沟教娃娃认字？”
“正因如此，才更值得警惕。”薛老五眼中精光一闪，“别忘了前年青云宗那几个弟子，看着文文弱弱的，动起手来……”
熊黑脸色微变，显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他踱步到厅前，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如果赵三说的是真的，那栖霞村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可若是假的……
“大哥，宁可信其有啊！”薛老五低声道，“再过半月就是给‘上面’交供奉的日子，若是出了岔子……”
这句话戳中了熊黑的软肋。他沉吟片刻，猛地转身：“赵三！”
“小的在！”
“给你加派两个人，继续盯着。特别是那个教书先生，给老子盯紧了！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赵三退下后，熊黑烦躁地一拍桌子：“妈的，眼看就要收秋粮，偏偏冒出这档子事！”
薛老五倒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哥，福祸相依。若那先生真是条过江龙，咱们自然要小心伺候。可要是……他手里真有什么能让凡人一步登天的宝贝……”
熊黑的眼睛猛地亮了。
……
翌日清晨，杨明轩刚推开祠堂的门，就看见石铁柱正在院角那块青石前比划。
“先生早！”少年听见动静，连忙转身行礼，黑黝黝的脸上带着兴奋，“我、我好像又有点新体会！”
杨明轩笑道：“什么体会？说来听听。”
“就是先生教的‘稳’字，”石铁柱挠着头，“我今早练字时突然觉得，站桩也要稳，发力也要稳，就像……就像山一样！”
他说着无意识地跺了跺脚。杨明轩只觉得地面微微一震，院角那口多年干涸的老井里，突然传来“咕咚”一声，一股清泉竟汩汩涌出！
杨明轩：“……”
“太好了！井出水了！”石铁柱欢呼一声，完全没意识到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杨明轩看着欢天喜地去打水的少年，又望望那口突然“复活”的老井，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系统，”他在心里默默呼唤，“你确定这真的只是强身健体？”
系统一如既往地沉默。
而此刻，村外山岗上，新任暗哨刘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那口枯了十年的井确实在冒水，赶紧在羊皮卷上记下一笔：“辰时三刻，疑有地脉异动……”
他不知道，就在他全神贯注记录时，林小雨正站在河边，望着水面蹙眉。女孩总觉得，今天的水流声格外清晰，仿佛在向她诉说什么。
王知书则坐在自家院中温书，昨夜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翻开《论语》，只觉得那些熟悉的字句仿佛活了过来，在眼前翩翩起舞。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风暴中心的杨明轩，还在纠结今晚是该教《春晓》还是《登鹳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