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圆指尖的羊毫笔猛地一顿,浓墨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影,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她盯着案台上那半块残破的宋代瓷片,瓷胎上细密的冰裂纹还凝着未干的修复胶水,混合着浆糊与古木的独特气味,是她经营多年的“清圆阁”最熟悉的味道。可此刻这味道里,却掺进了几分挥之不去的苦涩。
手机屏幕亮着,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短信刺得人眼睛发疼——可用余额不足三千元。而工作室隔壁的财务室里,还堆着三个月未发的员工工资条,以及房东催缴下半年房租的最后通牒。
父亲的公司破产,留下天文数字般的债务,一夜之间,曾经的苏家大小姐,成了背负巨债的落魄修复师。唯一的转机,是陆家递来的联姻协议。
陆氏集团,江城顶级豪门,而联姻的对象,是陆家长子陆时衍——那个在法医界名声赫赫,却极少出现在社交场合的男人。传闻他性格冷僻,眼里只有解剖台和凶案现场,对家族联姻之事毫不在意,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堵住外界对他“不务正业”的非议。
“清圆,别犹豫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从电话那头传来,“陆家答应帮我们还清所有债务,还会注资保住清圆阁……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苏清圆闭上眼,指尖划过瓷片边缘的裂痕。这是祖父传下来的手艺,清圆阁是她的根,她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
下午三点,陆氏集团顶楼会议室。
苏清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麻长裙,与这间装修奢华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她刚坐下,对面就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带着冷冽的气息。
陆时衍来了。
他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却掩不住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冷白的皮肤在灯光下近乎通透,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联姻只是一场普通的工作会谈。
他没有寒暄,直接让助理将一份打印好的契约推到苏清圆面前,声音低沉无温:“看看条款,没问题就签字。”
苏清圆拿起契约,指尖触到微凉的纸张。条款清晰明了:婚姻期限一年,期间两人互不干涉私生活,不履行夫妻义务,对外维持和睦表象;陆家承担苏家全部债务,注资清圆阁使其正常运营;一年后和平离婚,苏清圆需配合陆家完成后续公关,陆家将额外支付一笔补偿金。
“陆先生,”苏清圆抬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协议里说‘互不干涉’,包括我继续经营清圆阁,以及……你随时可能被警局叫走处理案件?”
陆时衍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关注这一点。他颔首:“可以。只要不影响陆苏两家的合作形象,你的工作、我的职责,互不干扰。”
他的目光扫过她沾着些许胶水痕迹的指尖,以及袖口不经意露出的细小划痕——那是长期与古董碎片打交道留下的印记。不同于其他趋炎附势的豪门千金,她的眼神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
苏清圆不再多问,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名栏上方,她忽然想起清圆阁里那些等待修复的文物,想起跟着自己多年的老员工,终究还是落下了名字。
“苏清圆”三个字,笔锋清丽,却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陆时衍看着那签名,也拿起笔,在旁边落下自己的名字。“陆时衍”三个字,力道沉稳,棱角分明,像他的人一样,冷静而疏离。
契约生效,两人成了法律上的夫妻。
助理收起契约,低声提醒:“陆先生,晚上七点有家族晚宴,需要两位共同出席。另外,”助理顿了顿,看向苏清圆,“陆老爷子的意思,希望两位尽快同居,地址已经安排好了,是市中心的江景别墅。”
同居?苏清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契约的一部分。她点头:“我今晚收拾东西过去。”
陆时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我还有个案子要去处理,晚宴见。”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就走,背影挺拔而孤冷,仿佛刚才签下的不是婚姻契约,只是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
会议室里只剩下苏清圆一人,她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指尖还残留着契约纸张的凉意。
破产联姻,一纸契约,各取所需。她得到了保住清圆阁的机会,他得到了堵住流言的妻子。
只是苏清圆不知道,这场看似冰冷的交易,会在不久后,因为一档突如其来的家庭综艺,以及一桩桩与古董相关的离奇命案,彻底偏离预设的轨道。而那个此刻对她漠不关心的高冷法医,终将成为她生命里,最意想不到的救赎。
她起身离开,脚步朝着清圆阁的方向。无论未来如何,清圆阁是她的底线,那些沉默的文物,那些跨越千年的历史痕迹,是她必须守护的东西。
至于这场婚姻,就当是一场为期一年的角色扮演吧。苏清圆这样告诉自己,却没发现,口袋里那张刚签下的契约,边角已经被她攥得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