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时间,弹指而过。
黑木崖如同一头被彻底唤醒的战争巨兽,每一个部件都在高效运转,发出低沉而有序的轰鸣。
侯府前的巨大演武场,此刻已被彻底清空、戒严。
没有闲杂人等,没有一丝喧哗,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沉默玄色。
五百人!
仅仅五百人!
他们如同五百尊来自九幽深处的魔神雕像,静默地肃立在点将台前,人与马皆纹丝不动,仿佛已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
人人身披匠作营倾尽心力打造的特制玄黑色复合钢甲,甲叶经过哑光处理,幽暗深沉,不仅防御力惊人,更能吸收周围光线,在夜色或阴影中几近无形。
面甲已然放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锐利,如同鹰隼般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眸子。
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凛冽煞气便已扑面而来,让观者心胆俱寒。
他们腰佩采用北疆特产寒铁、经由大师千锤百炼而成的制式横刀,刀鞘古朴,刀未出鞘,却已有隐隐血煞之气缠绕呜咽。
身后背负着造型奇特、结合了机关术与符文之力的强弓劲弩,弩机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箭囊中特制的破甲锥箭簇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马鞍旁那几个用厚重油布严密包裹、形状特异的包裹,它们沉默着,却散发着令人灵魂不安的危险气息——那是匠作营代号“雷火”的绝密武器,耗费无数资源,凝聚了林默超越此世的部分知识构想,此次东进,便是它们首次亮相于真正舞台,是林默准备给予任何敢于挡路之敌的雷霆一击!
这,便是林默倾注无数心血,冠以“默”之名的核心精锐——默营!是从上万黑木崖守军中,历经最残酷的体能淘汰、最严苛的武技打磨、最无情的实战筛选,最终脱颖而出的绝对骨干!他们不仅个人武力强横,至少也是锻骨境以上的好手,更精通协同作战、潜伏刺杀、情报侦察、山地奔袭,是真正的全能尖刀,是林默意志最直接的延伸!
五百默营之前,是数十名气息或飘忽如烟、或凌厉如剑的身影。
他们是影十三以及从北地分舵紧急抽调而来的暗影阁好手,此刻同样沉默,如同融入光线下的影子,负责为大部队扫清前路的“灰尘”。
点将台上,林默傲然而立。
他今日未着象征北疆侯尊位的华服,而是换上了一身与台下默营战士制式相仿,却在细节处更为精致、线条更加凌厉霸气的玄色战甲。
阳光照在暗沉的甲胄上,反射出冷硬如冰山般的光泽。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这五百七十三张坚毅如铁的面孔(五百默营,七十三名暗影好手),每一个人的名字、特长、战绩,他都了然于胸。这是他的根基,是他敢以区区数百人便踏足中原龙潭虎穴的最大依仗!
没有战前动员的慷慨激昂,没有冗长繁琐的训诫。林默深知,对于这群早已将忠诚与使命刻入骨髓的战士,最直接的力量,源自目标的明确与意志的统一。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万载寒冰相互撞击,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与不容置疑的信念:
“尔等,便是我林默手中最锋利的刃!最坚硬的盾!”
“此去中原,非为游山玩水,非为争名夺利!”
“我们要去的,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我们要面对的,是狡诈如狐的敌人,是波谲云诡的时局!前方有无尽的危险,也有无上的荣耀!”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带着一股冲霄的豪气与睥睨天下的决绝,仿佛要将这誓言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执掌暗影,定鼎中原!”
“此去,不掌暗影,誓不回头!”
“默营!”
“在!!!”五百人齐声低吼,声音压抑却凝聚成一股实质般的血色煞气,轰然冲霄,震得点将台上的旗帜疯狂舞动,猎猎作响,连空气都为之震颤!
“暗影所属!”
“在!”影十三及身后数十暗影高手同时躬身,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却带着森然决绝。
林默猛地挥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无边的决断:
“出发!”
沉重的黑木崖主城门,在无数精密机括的转动声中,带着历史的厚重感,缓缓洞开,露出了外面被朝阳渲染的广阔天地。
林默一马当先,胯下乌骓马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率先冲出城门。身后,五百默营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人马衔枚,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闷如雷,滚滚而过,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毁灭气息,沉默而坚定地涌出。
然而,城门外的景象,却让这支心如铁石、惯见生死的沉默军队,那整齐划一的步伐,不由得微微一滞。
道路两旁,乃至两侧的山坡上,不知何时,早已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是黑木崖的百姓!数万军民,扶老携幼,默默地站立在道路两旁,从城门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没有人喧哗,没有人哭泣,只有无数道目光,灼热、期盼、不舍、担忧……交织在一起,如同无形却磅礴的潮水,汹涌地扑向这支即将远行的军队,那目光中的重量,几乎要让铁汉落泪。
他们手中,有的捧着还冒着热气、刚刚蒸好的白面馍馍和肉饼,有的提着装满清冽泉水的水囊,有的妇人挎着篮子,里面是新纳的千层底布鞋,更多的则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眼神紧紧跟随着那一马当先的玄甲身影,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是林侯爷,如同天神降临,将他们从饿殍遍野的流民中拯救出来;是林侯爷,在这片苦寒之地给了他们田地、工坊、屋舍,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做人的尊严,给了他们一个可以真正称之为“家”的地方!如今,他们的守护神,要为了更大的目标,去闯那传说中繁华却也更加危险的中原了!
不知是哪位白发苍苍、曾被林默亲手从雪地里救起的老者带头,颤巍巍地、无比郑重地第一个跪了下去。
紧接着,如同潮水蔓延,第二个,第三个……数万军民,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从山坡到道路两旁,如同风吹麦浪!
没有言语,只有这无声的、最庄重也是最古老的礼节,表达着他们内心深处最真挚、最厚重的感激与祝福!这沉默的跪送,比任何山呼海啸的呐喊,都更具冲击力!
林默勒住马缰,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看着这漫山遍野跪送他的百姓,看着那些熟悉的、饱经风霜却此刻写满真诚的面孔——有在工坊里因他指点而焕发新生的老工匠,有在田埂上奔跑、因为他带来的新作物而能吃饱饭的孩童,有在伤病营中被救回性命、眼中重燃希望的士兵家属……即便是他历经两世、淬炼得如同铁石般的心肠,此刻也不禁泛起剧烈波澜,一股暖流与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调转马头,面向那数万军民,运起内力,声音如同滚滚雷声,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传遍四野:
“乡亲们!请起!”
“黑木崖,是林默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我林默在此立誓,此去中原,必不辜负诸位期望!必让我黑木崖之旗,响彻中原大地!让天下人皆知,北疆有我黑木崖!”
“待我归来之日,必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让我们的孩子,有书读!让我们的老人,有所养!让我们的家园,固若金汤!”
“都起来!守好我们的家!等我回来!”
声音铿锵,掷地有声,带着令人信服的魔力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百姓们闻言,压抑的情感终于找到宣泄口,许多人热泪盈眶,这才缓缓起身,无数双眼睛依旧紧紧追随着那道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影。
队伍继续开拔,速度放缓,战士们默默接过百姓塞来的食物、水囊,紧紧攥在手中,那冰冷的玄甲之下,热血更加沸腾。守护这些人,守护这片土地创造的奇迹,便是他们战斗的意义!
铁牛和周安并肩站在城门口,两个在黑木崖以铁血闻名的汉子,此刻也是眼眶泛红,虎目含泪。
“侯爷!保重啊!一定要平安回来!”铁牛用尽力气大吼,声音带着哽咽,如同受伤的雄狮。
“主公……万事小心!黑木崖,有我们在!人在城在!”周安深深躬身,声音沉稳,却字字重逾千斤,这是男人的承诺。
林默勒马,看向这两位最早追随自己的左膀右臂,重重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侯府最高处,那观星阁的栏杆旁。
一抹静立的白色倩影,宛如遗世独立的谪仙。柳如烟凭栏远眺,山风吹动她如雪的白衣和如墨的青丝,勾勒出绝美的轮廓。她没有说话,没有激动的挥手,只是静静地,遥遥地,对着林默的方向,轻轻举起了手中的白玉茶杯,目光穿越空间,与林默对视,然后,将杯中清茗,缓缓倾洒在地。
以茶代酒,敬天地,敬前路,为你壮行。
前路珍重,我心相随,等你凯旋。
林默看懂了她那清冷眼眸中蕴含的千言万语,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磅礴的力量。他对着那个方向,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温柔的弧度,随即猛地调转马头,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扬起,再无一丝留恋!
“驾!”
乌骓马长嘶,化作离弦之箭!
黑色的洪流,彻底脱离了黑木崖的范围,沿着精心开辟出的道路,向着东南方向,滚滚而去。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撕裂苍茫大地的黑色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只留下滚滚烟尘,许久不散。
城头,铁牛用力揉了揉发酸发红的鼻子,瓮声瓮气地对身旁同样神情肃穆的周安道:“老周,咱们可得把家看好了!等侯爷回来,非得让他吓一跳不可!到时候,咱们黑木崖,要比现在更强!更富!”
周安重重点头,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拳头紧握:“一定!不仅要守住,更要让它变得更强!工坊要扩建,农田要增产,军备要更新!我们要让主公归来之时,看到一个脱胎换骨的黑木崖!成为他征战天下最坚实、最可靠的后盾!”
观星阁上,柳如烟依旧凭栏伫立,衣袂飘飘,仿佛要化作一座望夫石。
良久,她才轻轻坐回琴案前,纤纤玉指抚过冰弦,奏响一曲无人听过的、带着缱绻祝福与金戈征伐之意的古老旋律,琴音淙淙,如泣如诉,又如万马奔腾,随风送向那远方天际,寄托着无尽的思念与期盼。
黑木崖,这座于北疆苦寒之地崛起的奇迹之城,在林默离去后,将进入一个由柳如烟执掌内政、铁牛统管军事、周安发展民生的“铁三角”共同守护的全新时期。
它不仅是林默起家的根基,更将在他离开的日子里,默默积蓄力量,蜕变成他未来霸业最稳固的基石,最温暖也最强大的港湾。
而林默,这条来自北疆的潜龙,已然彻底离渊,挣脱了最后的束缚!
带着五百默营锐士,数十暗影好手,怀揣着整合暗影、寻找平衡仙魔之力关键的宏图大志,更承载着身后数万军民的期望与信任,正式踏入了那片强者如林、势力盘根错节、机遇无限也危机四伏的广阔舞台——中原!
他的传奇,将在新的土地上,以更磅礴、更绚烂、更霸烈的姿态,继续谱写!陨星山脉,将是他搅动中原风云的第一个支点!
龙归大海,其势滔天!风云际会,谁主沉浮?
中原大地,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