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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午后,日头暖洋洋地照着,曾秦的小院里静悄悄的。

窗明几净的书房内,他刚放下手中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春秋集注》,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连日埋头苦读,纵有系统灌输的“秀才”学问打底,也觉得有些疲乏。

抬眼望去,窗外一方小天地里,香菱正坐在廊下的绣墩上,就着明亮的天光,低头专注地做着针线。

她手里是一件新裁的青色直裰,正细细地缝着衣襟上的盘扣,神情安恬满足。

偶尔有落叶打着旋儿飘下,落在她脚边,她也浑然不觉。

曾秦心头一暖,连日苦读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他轻步走出书房,香菱闻声抬头,见是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柔声道:“相公可是累了?灶上温着莲子羹,我去给你盛一碗?”

“不必忙,”曾秦摆摆手,温声道,“看了半日书,眼睛有些乏,想去园子里走走,松散松散筋骨。”

香菱闻言,忙拿起一旁搭着的靛蓝色厚缎夹棉披风,仔细替他系好带子,又理了理他微皱的衣领。

动作自然娴熟,眉眼间满是温柔关切:“园子里风大,相公早些回来。”

曾秦点头,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才转身出了小院。

秋日的会芳园,别有一番景致。

菊花开得正盛,金灿灿、白皑皑一片,假山石畔的几株枫树,叶子已染上了酡红,在阳光下如同醉了一般。

池水碧清,倒映着疏朗的秋空和几缕闲云。

曾秦信步而行,沿着碎石小径,穿过月洞门,正要往沁芳亭那边去。

却听得不远处一座临水的敞轩里,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说笑声,其间还夹杂着击鼓传花般的行令声,煞是热闹。

他本不欲打扰,正要绕道,却听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咱们新晋的秀才老爷来了么!”

曾秦循声望去,只见贾宝玉穿着一件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

正站在敞轩门口,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亲热与戏谑的笑容看着他。

那眼神里,分明有几分不信邪的探究,几分“看你如何接招”的促狭。

敞轩内,暖意融融,银霜炭盆烧得正旺。

林黛玉穿着一件月白绣梅花锦袄,外罩一件浅金桃红二色洒花坎肩,偎在铺着银红撒花椅搭的贵妃榻上。

手里捧着小手炉,似笑非笑地瞅着门口,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

探春穿着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显得神采飞扬。

正坐在桌边主持令局,见宝玉招呼曾秦,也笑着接口道:“二哥哥说的是,曾相公如今是读书人了,想必于这诗词雅令上更是精通。

我们这儿正行‘女儿令’呢,规矩是说出女儿之喜、女儿之悲、女儿之乐、女儿之愁,都要出自诗词典籍,或自撰也需合韵合境。曾相公既来了,何不也入席一试,让我们也沾沾秀才的文气?”

她这话说得爽利,面上带笑,但那语气里的试探和几分不易察觉的“考较”意味,却瞒不过人。

薛宝钗坐在黛玉旁边,穿着一身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唯觉淡雅。

她正低头用银簪子拨弄着手炉里的灰,闻言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曾秦身上,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并不言语。

但那沉静的目光深处,也藏着一丝审视。

那日荣禧堂求亲的惊人之语犹在耳边,她倒要看看,这曾秦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其表,狂妄无知。

其他如惜春、湘云等人,也都停了说笑,好奇地望着这边。

曾秦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下明了。

宝玉那声“秀才老爷”,听着热络,实则绵里藏针,是笑他这功名来得侥幸,未必有真才实学。

探春的邀请,是大家闺秀的礼貌,也是才女的好奇与不服。

宝钗的沉默,是冷静的观察。黛玉那似笑非笑,则纯粹是文人式的看戏心态。

他心中并无怯意,反而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兴致。

系统赋予的“秀才”学问,正需实战检验。

当下,他拱手一笑,从容步入敞轩:“宝二爷和诸位姑娘有兴,学生敢不从命?只是才疏学浅,若一时接不上,或对得粗陋,还望勿要见笑。”

见他应得爽快,态度又不卑不亢,众人倒是有些意外。

宝玉忙拉他在自己身边空位坐下,丫鬟立刻添上杯箸。

此时令至湘云,她正说到“女儿之乐”,想了想,拍手笑道:“有了!‘踏青归来,细汗轻衣透,笑扑流萤,惹得扇底香风骤’!这是女儿之乐!”

她生性烂漫,说的正是自己平日里喜爱的游戏,活泼生动。

众人皆赞好。

下一个便轮到曾秦,题目是“女儿之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宝玉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

黛玉微微侧首,手托香腮,等着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宝钗也停下了拨弄手炉的动作,抬眼静听。

曾秦略一沉吟,脑中关于闺怨愁绪的诗词典故瞬间浮现。

他目光扫过窗外凋零的秋菊,缓声吟道:“‘重阳过后,西风渐紧,庭树叶纷纷。朱阑向晓,芙蓉妖艳,特地斗芳新。霜前月下,斜红淡蕊,明媚欲回春。莫将琼萼等闲分,留赠意中人。’

此乃晏殊《少年游》下阕,虽咏菊,然‘莫将琼萼等闲分,留赠意中人’,岂非深闺女郎恐年华老去,佳偶难觅之幽愁?”

他并未直接生硬地解释,而是借咏菊之词,巧妙点出女儿家深藏的心事,既贴合令格,又意境幽远,带着一种含蓄的风流态度。

“……”

敞轩内静了一瞬。

探春最先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击节赞道:“好!以咏物寓闺情,不着痕迹,却愁绪自见!曾相公果然解得妙!”

湘云也笑道:“这愁绪说得雅致,比我那直来直去的乐子强多了!”

黛玉看向曾秦的眼神里,那抹看热闹的兴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的讶异和欣赏。

她素来心高气傲,于诗词上眼光极毒,曾秦这一句引用和解读,非熟读诗词、深谙其味者不能道出。

她轻轻颔首,低声道:“倒是小瞧了他……”

宝钗依旧沉静,但握着银簪的手指微微松了松,眼底那丝审视化开,转为一种深沉的思量。

她原以为曾秦即便读过些书,也不过是科举制艺的章句之学,没想到竟有这般玲珑诗心,能体味到如此细腻幽微的情感。

这与他那日鲁莽求亲的行径,似乎有些……矛盾?

宝玉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了僵,有些讪讪的,他本意是想看曾秦出丑,没想到对方竟真能接上,还对得如此巧妙雅致,倒显得他先前有些小家子气了。

他干笑一声,忙举杯道:“曾兄弟果然有才!来,喝酒喝酒!”

令局继续。

又行一轮,轮到曾秦时,题目是“女儿之喜”。

这次难度更高,需自撰一句,需合韵合境。

曾秦见案几上有一碟新贡的蜜橘,金灿可爱,又见在座诸位金钗言笑晏晏,心念微动,含笑道:“学生便借眼前景,自撰一句,诸位姑娘莫笑——‘偶得新橙添指香,欲书彩笺寄幽愫,偏道橙红胜词句’。”

他以女子口吻,写得到新鲜橙子,连指尖都染上清香,本想写封书信寄托情思,却发现这橙子的鲜亮颜色,比自己绞尽脑汁写出的词句还要动人。

将女儿家得到心爱小物件时那种细微的喜悦与娇憨,刻画得生动传神,又带着几分天真的懊恼,生活气息十足。

“妙极!”

这次连黛玉也忍不住轻声赞叹,她眼中光彩流转,看着曾秦,“‘偏道橙红胜词句’,这懊恼劲儿,真真写到人心里去了!比那些堆砌辞藻的强上百倍!”

她素来不轻易赞人,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探春也笑道:“曾相公心思竟如此细腻,我们女儿家这点小心思,倒被你琢磨透了!”

湘云直接拿起一个蜜橘,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橘子都格外好吃了!”

宝钗静静地看着曾秦,唇边那丝礼节性的笑意深了些许,化作一抹真实的、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叹赏。

她终于开口,声音温润平和:“曾相公不仅经义通达,于诗词一道,竟也有如此灵性。这般体贴入微的句子,非有真性情不能道出。”

她这话,算是给了曾秦一个极高的评价,也间接肯定了那日他“仰慕才情”之说,并非完全虚言。

贾宝玉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林妹妹、宝姐姐、三妹妹她们对曾秦毫不掩饰的赞赏,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素来觉得男子浊臭,唯有女儿清净,可这曾秦,明明是个男子,却似乎比许多他见过的所谓“名士”更懂得女儿家的心境。

这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失落,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服气。

曾秦连过两关,应对自如,诗句清新雅致,见解独到,彻底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接下来的令局,气氛便融洽自然了许多,众人真正将他视为了可以一同谈诗论词的“秀才相公”,而非一个需要被审视的“前家丁”。

又在敞轩内说笑了一会儿,饮了几杯热酒,曾秦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众人也不再强留,探春还笑着说:“往后我们起诗社,说不得也要下帖子请曾相公来品评品评呢!”

曾秦笑着应了,拱手离去。

走出敞轩,秋风拂面,带着凉意,曾秦却觉得胸中一片舒畅。

今日一会,虽是小辈间的游戏,却无疑在贾府最核心的年轻一代中,初步树立起了他“有才学”的形象。

这比空有一个秀才名头,实在得多。

回到小院,香菱已点起了灯,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

见他回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便知他散心散得畅快,也不多问,只柔声道:“相公回来了,快用些羹汤暖暖身子。”

曾秦看着她灯下温婉的容颜,想起方才敞轩中那些才华横溢、性情各异的金钗,再对比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安宁,心中一片宁帖。

功名他要争,大道他要行,但这红尘中的一点暖意,他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