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屏幕里，叶曦沐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巡演的细节和新歌的灵感，黏人的话语像糖丝一样缠绕过来。窗外，街景在跑车低沉的轰鸣声中飞速倒退。苏韫莬被夹在萧驰阳光般的霸道和叶曦沐甜腻的攻势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曦沐，我……我在车上，有点吵，先不说了好吗？”苏韫莬终于找到机会，打断了叶曦沐连绵不绝的话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屏幕那头的叶曦沐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委屈，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好吧……那哥你记得想我哦！驰哥你不准欺负韫莬哥！”他对着萧驰挥了挥拳头，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视频。
车厢内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引擎的嗡鸣。
萧驰啧了一声：“这小鬼，还是这么黏人。”他侧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韫莬，放缓了车速，“哥，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我开太快了？”
苏韫莬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没……就是有点不习惯。萧驰，谢谢你的好意，但这车我真的不能要。还有房子……我自己真的可以……”
“又来了，”萧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跟我们你还见外什么？以前你照顾我们的时候，我们跟你客气过吗？”
又是这句话。
仿佛他过去十年的付出，成了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理所当然地绑住了他的现在和未来。
“那不是一回事……”苏韫莬虚弱地辩解。
“怎么不是一回事？”萧驰挑眉，“在我们心里，就是一回事。哥，你就安心接受吧。你看老顾，房子都给你备好了；秦老大，估计连搬家的人都安排妥了；凌曜那小子，指不定在给你捣鼓什么高科技玩意儿；曦沐就更别提了，恨不得把你拴裤腰带上。大家都想着你呢！”
他语气轻松，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苏韫莬却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们五人，似乎真的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想着”他，并且已经默契地开始了行动。
萧驰见他沉默，以为他还在纠结，便换了种方式：“好了好了，不逼你了。不说这个了，哥，我带你去个地方吃饭？新开的赛道主题餐厅，挺有意思的……”
就在这时，苏韫莬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短信提示音。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颤，迟疑地拿出手机。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
【11点03分，一名可疑人员在您居住的单元楼下徘徊良久，现已离开。请注意安全。如有需要，可随时联系我们安保部门。——xx物业】
xx物业？那不是顾言澈提到的他律所附近那个高档小区的物业吗？他们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还“注意到”了他楼下有“可疑人员”？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监视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萧驰：“你……你们……”
萧驰被他苍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靠边停车：“怎么了哥？”
苏韫莬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手指都在发抖：“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区的物业怎么会给我发这个？”
萧驰凑过去看了一眼短信内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恍然，甚至有点哭笑不得：“哦，这个啊……肯定是老顾干的！他那人就这样，做事滴水不漏，估计是怕你一个人住不安全，提前跟相熟的物业打了招呼，让他们‘关照’一下你原来住的地方吧。效率真高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顾言澈一个体贴周到的安排。
但在苏韫莬听来，这无异于最直接的宣告：他的一举一动，都已在他们的“关照”之下。所谓的“独立生活”，根本就是个笑话。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苏韫莬的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交织着，却找不到出口。
“他也是为你好嘛……”萧驰试图安抚，但看到苏韫莬几乎要崩溃的神情，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挠了挠头，“哥，你别急，我这就给老顾打电话让他别瞎搞……”
他刚拿起手机，苏韫莬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猛地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下去。
“哥？！”萧驰吓了一跳，连忙解开安全带追下车。
苏韫莬站在车来人往的路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仿佛急需新鲜空气。他看着追下来的萧驰，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抗拒：“别过来！萧驰，我求求你们……别这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一个人……”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正被逼到绝境的哀求。
萧驰愣住了，看着苏韫莬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那双总是洋溢着阳光和自信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知所措的情绪。他意识到，他们的“好意”，似乎真的把哥哥逼得太紧了。
“好，好，我不过去。”萧驰举起双手，放缓了声音，“哥，你别激动，我不过去。你……你想一个人待会儿？那我先走？你自己能回家吗？”
苏韫莬只是拼命地点头，身体微微发抖。
萧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那……那你小心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任何事都行！”他看了看周围，这里是繁华市区，还算安全。
他慢慢退回车边，担忧地看了苏韫莬一眼，才坐进车里。引擎发动，他却迟迟没有开走，似乎在确认苏韫莬的状态。
苏韫莬转过身，背对着跑车，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跑车低沉的轰鸣声，逐渐远去。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苏韫莬才脱力般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
世界的喧嚣仿佛离他很远，又很近。
他不知道在原地呆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慢慢站起身。他需要回家，需要回到那个虽然旧但至少暂时还能被称为“他的”地方。
他失魂落魄地坐地铁，换乘，走出站口，一步步挪回那个老旧的小区。
单元楼下空无一人，仿佛之前萧驰招摇的跑车和顾言澈冰冷的到访都只是一场幻梦。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楼梯，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一切如旧。
然而，当他走进客厅，目光落在茶几上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茶几上，顾言澈留下的那三份文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崭新的、科技感十足的智能音箱。
纯黑色的机身，线条流畅，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沉默的黑色堡垒。
旁边没有留下任何字条。
但苏韫莬的心脏却疯狂地跳动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凌曜。
那个沉迷各种电子设备、嚷嚷着要给他换大电视、刚刚才被秦铮勒令下线训练的电竞选手。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进来的？
智能音箱顶部的指示灯，忽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蓝光，仿佛一只刚刚睁开的、冷漠的眼睛。
无声地宣告着：
即使物理上不在，监视与渗透，也无处不在。
这个家，最后一点可怜的避风港的假象，也被彻底撕碎了。
苏韫莬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智能音箱，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全方位围观的囚徒。
牢笼，正在以他无法理解的速度和方式，被迅速打造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