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的喧闹逐渐沉淀下来,日子仿佛被拉回了正常的轨道,只是这轨道铺在了一片更广阔、更明亮的星空之下。
雷刃终于脱下了那身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礼服,换上了沾着机油污渍的工装裤,整个人都舒坦了。他的“断刃”号战机安静地停在专属维护架上,他正拿着诊断探针,对着左舷推进器较劲。
“啧,这谐振……跟牙疼似的,一阵一阵的。”他嘟囔着,把探针往旁边一丢,干脆整个人钻进了维护通道,只剩下两条腿露在外面晃悠。
维护队的新兵们围在旁边,想帮忙又不敢上前。这位可是传说中的英雄,脾气跟他的战功一样出名。
“看什么看?”雷刃的声音从通道里闷闷地传出来,“该干嘛干嘛去!老子又没死,用不着瞻仰遗容!”
一个新兵壮着胆子递过去一个能量扳手:“将军,用这个试试?”
雷刃伸出一只沾满油污的手接过,摆弄了两下,嘟囔道:“这新款的就是没老式的顺手……不过还行。” 过了一会儿,他钻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油汗,“搞定!就是个小垫片老化,屁大点事,非得折腾半天。”
他看着一群紧张的新兵,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都放松点。仗打完了,现在咱们的‘战场’就是把这些铁疙瘩伺候好,让它们能平平安安地飞出去,顺顺利利地开回来。这活儿,不比打仗轻松,得细心。”
他拍了拍“断刃”号的装甲,像是拍着老伙计的肩膀:“以后啊,它可能很久都闻不到硝烟味儿了,这是好事。”
“摇篮”星域的核心,世界树之下,如今成了各文明代表非正式交流的热门地点。根须长老们撤去了大部分灵能屏障,允许友好的访客在特定区域感受世界树的生机。
今天,几位灵思族的研究员正和一位星骸工程师坐在盘虬的树根上,中间摆着一套灵思族带来的、用精神波动“冲泡”的香茗(对人类来说可能像空气),以及星骸族带来的、高能量晶体“零食”(对人类来说可能像石头)。
他们讨论的并非高深的法则,而是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如何将李墩儿那套“发酵”原理,更稳定地应用到跨文明的农业增产上。
“关键在于‘引子’的普适性,”一位灵思族女性用手指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光痕,模拟能量流动,“不同星球的微生物环境差异太大,直接套用‘老面’模式,成功率只有37%。”
星骸工程师的金属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嗒嗒声:“逻辑分析显示,我们需要一个更基础的‘能量催化模型’,能适应不同环境的‘土壤’。”
这时,旁边一个正在用根须轻轻触碰地面、感受着什么的老根须长老,慢悠悠地插话了,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孩子们,你们太执着于‘模型’了。那孩子(指李墩儿)可不懂什么模型。他靠的是‘感觉’,是观察生命自身的力量。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些刚刚复苏的、最普通的种子呢?它们比我们更知道,如何在新的法则下生长。”
研究员和工程师都愣住了,随即陷入沉思。有时候,最先进的科技,反而需要最朴素的智慧来点醒。
随着法则壁垒的消失,“摇篮”星域与外界的交流不再是官方的、小心翼翼的接触,而是变得……琐碎而热闹起来。
第一个跨星域的商业航线开通了,运来的不是武器或高科技,而是各个星球的特色物产。一种来自“翡翠环带”星云的、会发出悦耳风铃般声音的藤蔓,成了灵思族花园里的新宠;一种来自某个熔岩星球的、耐高温的黑色石材,被星骸族发现非常适合做新的建筑材料,正大量采购。
星港的公告板上,除了官方通知,开始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高价求购‘铁锅’号(或同类舰船)原始设计图,尤其是私改部分!非商用,纯属个人研究爱好!——一个痴迷‘野路子’的工程师”
“组团探索‘回声废墟’(原净化者格式化区域),寻找战前文明遗迹,缺一个靠谱的灵能感知者!报酬面议!——‘拾荒者’小队”
“丢失宠物一只,品种:闪电水母(未成年),特征:蓝色,带电,受惊会打嗝喷出小彩虹。提供线索者重谢!(它可能躲在任何有水源的能量节点附近)——焦急的主人”
雷刃有一次路过公告板,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不但没觉得烦,反而咧嘴笑了。这才像个活生生的地方嘛!有需求,有爱好,有丢东西的糊涂蛋,比过去那种只有军事指令和战报的紧张氛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夜晚,雷刃还是会一个人去观景平台。
他发现,不止他一个人有这个习惯。有时会遇到那个丢失闪电水母的灵思族姑娘,对着星空默默感应;有时会看到几个老兵,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星空,什么也不说;有时甚至会看到老王头,拿着个小酒壶,对着星空举一下,然后自己抿一口。
今晚,平台很安静。雷刃靠在栏杆上,能感受到宇宙中那股温和而博大的守护意志,如同温暖的毯子,轻轻覆盖着一切。他知道,那是凌云和小雅。
他们没有再直接传递过意念,但这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比任何话语都让人安心。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玩意儿——那是从“铁锅”号残骸里找到的、一个被烧得有点变形的、李墩儿用来捏面人的小金属签子。
他对着星空晃了晃那根签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听众说:
“看见没,胖墩儿?现在这片星空,热闹了,也有点乱糟糟的。不过,这不就是你,还有他们,最想看到的样子吗?”
星空静谧,只有远处星云在缓缓旋转,仿佛一个无声的微笑。
一阵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再次拂过,轻轻吹动了他额前一丝不存在的头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生活,就在这柴米油盐、喜怒哀乐、以及无声的思念与守护中,稳稳地向前流淌着。新的纪元,就这样落在了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