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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海吐出一口烟雾,没接话。

他怎么会没看见?

那眼神像两把钩子,死死钩在他心上,搅得他坐立难安。

“你说……贾家那老婆子,会不会又来闹?”

一大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不来闹,日子也撑不下去。”

易中海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沉声道:“两张嘴没户口,光吃议价粮,东旭那点工资,不出半个月就得见底,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

可话里的意思,两人都懂。

“那……那可咋办啊?”

一大妈彻底慌了神:“总不能,真让咱们家……”

“哼。”

一直没出声的聋老太,忽然冷哼一声,慢悠悠睁开眼。

她看向易中海,声音拖着长调:“有的窟窿,是填不满的,你拿自己的棺材本去填,早晚把自个儿也埋进去。”

易中海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老太太。

聋老太却不再看他,重新闭上眼。

“我乏了,睡了。”

屋里又落回死寂。

易中海望着烟灰缸发呆,心里头乱成一团麻。

聋老太的话像锥子,扎得他心口生疼。

他比谁都清楚,贾家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可他筹划了这么久,就指着贾东旭给自个儿养老送终。

现在要是撒手不管,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全打了水漂?

他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烟盒。

贾家的门刚关上,贾张氏就炸了。

她没去找街道王主任的茬,反倒一转身,一个耳光狠狠扇在秦淮茹脸上。

“你这个丧门星!没用的东西!”

秦淮茹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半边脸瞬间火辣辣地疼。

她抱着怀里被惊醒、开始哇哇哭的棒梗,身子微微发抖,却一声不吭。

“哭!哭什么哭!老娘还没死呢!”

贾张氏指着秦淮茹的鼻子骂,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当初迁户口你磨磨蹭蹭!现在好了,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连个正式工作都找不到,你还能干点啥?”

贾东旭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听着他妈的咒骂和儿子的哭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混乱无比。

“妈!你别骂了!”

他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我不能骂?”

贾张氏立刻把炮火转向儿子:“我不骂她骂谁?骂你吗?你看看你那点出息!连自个儿老婆孩子都养不活!…”

“你师傅是一大爷,在厂里说话有分量,可连个工作名额都给你媳妇要不来!算什么男人!”

这番话,比巴掌还疼,把贾东旭的脸,抽得鲜血淋漓。

“那我能怎么办?我去偷?我去抢?”

他红着眼嘶吼着,攥紧拳头。

屋里突然静了,只剩下棒梗细弱的哭声,在黑夜里飘得很远。

贾东旭的目光,穿透墙壁,盯在易家的方向。

过了许久。

他缓缓松开拳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到时候没吃的,我就去找师傅。”

贾张氏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秦淮茹也停了摇晃孩子的手,抬头看向他,眼里一片茫然。

“他必须管。”

贾东旭的眼神里,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是院里一大爷,是我师傅!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家饿死!…”

“他那点钱留着干啥?不就是为了老了有人管吗?现在就当是提前预支了!”

贾张氏的三角眼,瞬间冒出贪婪的光。

“对!”

她猛地一拍大腿:“就得去找他!哭!闹!上吊!怎么管用怎么来!我就不信,他能硬着心肠,看着自己的徒弟一家饿死!”

秦淮茹看着婆婆和丈夫。

看着他们脸上那近乎狰狞的神情,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

统购统销的政策,就像一把钝刀。

慢慢割着,总有见血的时候。

没过多久。

贾家米缸真见底了。

秦淮茹拿瓢在米缸底刮了又刮,就刮出几粒米和一层白米末。

她把这点东西倒进锅里,兑了大半锅水,清得能照见人影。

怀里的棒梗饿哼了,小手在她胸前乱抓,找奶喝。

她看着那锅清汤,眼里满是无奈。

贾张氏从门外进来,看了眼锅,又看了眼秦淮茹,三角眼一翻。

“刮那玩意儿能出米?从今天起,你在家看孩子做饭,讨饭的事我来!”

说完,她搬个小板凳,一扭一扭走到对面,在易中海家门口“咚”地坐下。

从这起。

贾张氏开始雷打不动的“上班”。

每天天一亮就到岗。

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天黑。

不哭不闹,就用那双怨毒的眼睛盯着易家的门,嘴里念叨,谁都能听见。

“徒弟一家要饿死了,当师傅的见死不救……老天爷开开眼,看看这铁石心肠的人……”

易中海被折腾得魂不守舍。

早上开门,那张怨鬼似的脸就在眼前。

晚上下班,还在那儿。

家里窗户都不敢开,那声音跟苍蝇似的,嗡嗡往耳朵里钻。

院里人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以前是尊敬,现在是看戏,还带着点说不出的鄙夷。

他经营几十年的“德高望重”,眼看要被这老虔婆坐塌了。

这天,他在厂里把贾东旭叫到拐角。

“东旭,这是二十块钱,你先拿着应急。”

易中海从兜里掏出个纸包塞给他,声音压得很低。

贾东旭攥着钱,手都抖了。

他红着眼,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道:“师傅……这不是二十块钱的事……是……是我妈和淮茹,两条人命以后每个月的事啊!”

他顿了顿,又说:“您要是不管到底,我妈说……说就带着我媳妇,吊死在您家大门口!”

易中海后脑勺“嗡”的一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他被逼到绝路了。

…………

当天晚上。

易中海紧急召开全院大会。

八仙桌摆在中院,三位大爷坐得端正。

易中海脸色比桌上的茶水还苦,站起来环视一圈,声音带哭腔:“街坊们,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件让人痛心的事…”

“咱们院的贾家,大家都知道,因为户口问题,眼看要断炊了!…”

“一个院住着,就是一家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