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西环码头,咸腥的海风裹着暴雨抽打在蓝白相间的警戒线 上。重案组督察张诚蹲在防水布旁,橡胶手套捏着半截断裂的珍珠项链,链坠上“李”字的鎏金正被雨水冲刷得发乌。
“死者男性,初步判断为富商李兆基。”法医助理小陈的声音在雨帽下 发闷,“颈部创口……有点奇怪。”
张诚掀开防水布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涌。尸体被麻绳反绑在码头的混凝土柱上,脖颈处的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钝器反复劈砍过,但最诡异的是创口边缘——本该外翻的皮肉向内蜷缩,形成一圈暗红色的褶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
“头颅不见了?”张诚盯着那截露出颈椎骨的脖颈,雨水顺着死者苍白 的皮肤往下淌,在地面汇成蜿蜒的血河。
“附近海域都搜过了,”小陈递来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只染血的劳力士,“表针停在十一点十七分,和李兆基失踪时间吻合。”
雨幕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达轰鸣,潜水队的冲锋舟溅着水花靠岸。队长 抹着脸上的雨水大喊:“张 sir,海底发现个奇怪的集装箱!”
集装箱被吊上岸时,锈蚀的锁扣“哐当”落地。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 和海水的寒气扑面而来,张诚举着强光手电照进去——里面没有头颅,只有十几个贴满标签的玻璃罐,泡着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标签上的名字大多已经模糊,唯有最底层那个罐子,标签赫然写着“李兆基,左肾”。
“1997 年的肾移植记录。”小陈翻着平板电脑,“捐赠者是他的养子 李伟明,三年前因精神失常入院。”
张诚的手电光扫过玻璃罐,忽然停在罐底——那里沉着半张撕碎的照 片,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勾着肩,背景是迪士尼乐园的城堡。
太平间的冷气比集装箱更甚。陈法医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无影灯下,李兆基的尸体正以极其轻微的幅度起伏,像是肺里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
“颈部有二次伤害,”他用探针挑起创口处的皮肉,“第一次是砍器造 成的致命伤,第二次……像是死后被某种利器扩创,但边缘有生活反应。”
小陈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尸体的左胸。那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 的速度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陈法医的解剖刀刚划开一道小口,一股黑绿色的液体就喷了出来,溅在他的白大褂上,散发出浓烈的腥臭。
“这是……”小陈的声音在发抖。
刀尖挑开皮肉的瞬间,陈法医的呼吸停滞了。胸腔里没有完整的内脏, 只有一团模糊的血肉,而在那血肉深处,竟露出一缕花白的头发。他用止血钳小心翼翼地夹出来,整缕头发带着黏液被拉出,直到一颗头颅从胸腔里滚了出来,“咚”地撞在器械盘上。
头颅的断口和颈部创口完美吻合。李兆基圆睁的眼睛里还凝着惊恐, 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像是在笑。陈法医翻过头颅,枕骨处有个硬币大小的孔洞,边缘光滑,像是被钻孔器打过。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掀开尸体的腹腔。胃里 没有食物残渣,只有半张浸泡发胀的纸,展开来是张游艇租赁单,承租方签名处写着“李伟明”。
太平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冷风卷着雨丝吹进来。陈法 医回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那颗头颅的眼皮动了动。他猛地转回去,头颅却恢复了原状,只是眼窝里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顺着脸颊滴在瓷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陈 sir,”小陈举着证物袋跑进来,“潜水队在集装箱夹层找到这个!”
袋子里是盘老式录像带。张诚把它塞进办公室的录像机时,窗外的雨 刚好停了。屏幕上闪过一阵雪花,随即出现李兆基的游艇“海梦号”的甲板。
画面里,李兆基被绑在栏杆上,李伟明举着斧头站在他面前,脸上是 扭曲的笑:“爸,你还记得这个吗?”他举起个玻璃罐,里面泡着颗肾脏,“当年你说捐肾是荣耀,可你为什么要换掉我的记忆?”
李兆基挣扎着嘶吼,声音被风声撕碎。李伟明突然俯身在他耳边说了 句什么,李兆基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神里的愤怒变成了恐惧。
“你把秘密藏在脑子里,我就把你的脑子挖出来。”李伟明的斧头落下 时,镜头突然剧烈晃动,随即一片漆黑,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对话:
“……在他胸腔里……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那个女人的肾……你也该还给她……”
张诚按下暂停键,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突然想起什么,抓起车钥匙冲 向精神病院。
重症监护室的铁门上着三道锁。张诚透过观察窗看去,李伟明正蜷缩 在墙角,用指甲抠着墙壁,嘴里反复念叨:“藏起来……都藏起来……”
“他昨天有异常吗?”张诚问护工。
“凌晨三点突然大喊大叫,”护工递来记录板,“说什么‘爸爸在胸腔 里眨眼’,还说看到1997年的雪了。”
张诚的目光落在记录板的备注栏——李伟明的母亲,1997年因肾衰竭去世, 生前是李兆基的秘书。
太平间里,陈法医正准备缝合尸体。当他把头颅放回胸腔的瞬间,指 尖突然感到一阵震动。他凑近一听,头颅的鼻腔里传来微弱的气流声,像是有人在呼吸。
“水……好冷……”
细若蚊蚋的声音从颅骨深处传来。陈法医猛地掀开胸腔,那颗头颅的 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瞳孔里映出太平间的无影灯,像两团燃烧的鬼火。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张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陈 法医,查1997年李兆基秘书的死因,还有……李伟明的出生证明。”
陈法医的目光扫过尸体的左手,那里有个模糊的纹身,像是被烟头烫 过的疤痕。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开李兆基的口腔,臼齿内侧贴着一小块金属片,上面刻着串日期——1997.07.01。
胸腔里的头颅突然笑了起来,嗬嗬的声音像是破风箱。陈法医看着那 张咧开的嘴,发现牙龈上沾着点白色粉末,凑近一闻,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突然抓起解剖刀划向尸体的腹部。那里的 皮肤下有个坚硬的异物,划开后露出个生锈的金属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装着几支注射器和一张泛黄的病历单。陈法医的手指拂过字迹, 瞳孔骤然收缩——上面写着李伟明的名字,诊断结果是“先天性肾缺失”。
太平间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陈法医回头,看见那颗头颅的嘴角正不 断涌出黑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一个“肾”字。他突然想起集装箱里的玻璃罐,那个标注着“李兆基左肾”的罐子,里面的器官看起来异常新鲜。
“他们在骗你……”头颅突然开口,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在刮擦玻璃,“你 妈妈的肾……在我这里……”
陈法医的视线落在金属盒的底层,那里有半张照片,是李兆基和一个 女人的合影,女人的笑容温婉,左手戴着和码头发现的同款珍珠项链。
这时,张诚的电话再次打来,背景音里夹杂着警笛声:“陈法医,精神 病院说李伟明不见了,监控显示他昨晚就离开了,手里拿着把……斧头。”
陈法医猛地看向太平间的门,门缝里渗进一缕暗红色的液体,正慢慢 向他脚边蔓延。他低头,看见那颗头颅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影子的背后,站着个举着斧头的模糊身影。
“他来找他的肾了……”头颅的笑声越来越响,胸腔里的血肉开始蠕动,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抓挠,“我们都藏在里面……永远在一起……”
灯光彻底熄灭的瞬间,陈法医听见斧头劈砍骨头的脆响,和自己的尖叫 声混在一起,被太平间的冷气永远封存。第二天,当警员们打开太平间时,只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李兆基的头颅好好地待在脖子上,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胸腔里的内脏完好无损,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只有陈法医的白大褂留在角落,上面的血迹拼出一个残缺的“肾”字, 旁边散落着半张照片,是1997年的迪士尼乐园,两个少年勾着肩,背后的城堡在烟火中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