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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时见雾,雾浓处藏屋。

我是在第七天清晨看见那栋红房子的。彼时山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在周身,裤脚早被露水打透,贴在腿上凉得刺骨。GpS在三天前就只剩一片乱跳的雪花屏,背包里的压缩饼干还剩最后两包,水壶底沉着一层褐色的锈迹——如果再找不到补给,我恐怕要成为这片无人区山脉里,又一具被黑熊拖走的登山者骸骨。

红房子就突兀地立在松树林的断层处。不是砖红色,也不是铁锈红,是像新鲜血液凝固后那种暗沉发乌的红,墙皮斑驳处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泥坯,房檐下挂着串发黑的玉米,玉米须子垂下来,风一吹就像死人的头发晃荡。我攥着登山杖的手心沁出冷汗,理智告诉我这片连信号都没有的深山里不该有住户,但求生的本能还是推着我往前挪了两步。

“有人吗?”喊声撞在雾里,连个回音都没撞出来。院子门是用劈开的松木做的,合页处生满绿锈,推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像老人临死前的喉鸣。院子里种着几畦蔫巴巴的白菜,菜畦边立着个稻草人,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脑袋却是用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做的,盆沿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污渍,远看像凝固的血。

我绕到屋门前,木门上贴着两张褪色的春联,上联“一元复始”的“复”字被撕掉了一半,下联“万象更新”的“新”字被虫蛀得只剩个边框。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股混杂着霉味、土腥味和淡淡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捂了捂鼻子,从背包侧袋里摸出手电筒,按下开关。

光束扫过屋里的景象,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屋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桌腿用几块石头垫着,桌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些发黑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花。墙角堆着几捆干草,草堆上搭着件黑色的棉袄,棉袄领口处绣着朵暗红色的花,针脚歪歪扭扭,像是闭着眼睛缝的。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墙上挂着的东西——不是年画,也不是照片,是十几张用粗麻绳串起来的风干动物骸骨,有兔子的头骨,有松鼠的脊椎,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狐狸的头骨,眼窝黑洞洞的,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盯着我看。

“谁让你进来的?”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吓得差点把电筒扔在地上,猛地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个老太太。她个子很矮,背驼得厉害,身上穿着和稻草人一样的蓝布衫,头发全白了,用根红绳扎在脑后,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我,像两盏藏在暗处的灯。

“阿、阿姨,我是登山的,迷路了,想借点水和吃的,我可以给钱。”我慌忙从口袋里摸钱包,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拉链都拉不开。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别站在门口挡着风。”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屋里比外面还冷,地面是夯实的黄土,踩上去软软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脚下像是有东西在动。老太太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黑陶罐,往刚才那个豁口碗里倒了些黄色的液体,递到我面前:“喝吧,驱寒。”

我接过碗,一股刺鼻的草药味直冲鼻腔,液体浑浊,里面还飘着些细小的黑色渣子。我咽了口唾沫,抬头看见老太太正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我觉得如果我不喝,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闭了闭眼,捏着鼻子喝了一口,草药味在嘴里炸开,又苦又涩,还带着点说不出的腥气,差点没吐出来。

“你是从山外过来的?”老太太坐在木桌旁的小板凳上,拿起一根针,缝补着手里的黑布。

“嗯,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后来走散了。”我放下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阿姨,这山里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太太手里的针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缝补:“以前不是,还有我闺女。”

“那她现在……”

“走了。”老太太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十年前,跟一个男人走的,再也没回来。”

我没敢再问,怕触到她的伤心事。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太太缝衣服的“沙沙”声,还有外面风吹过松树林的“呜呜”声,像有人在哭。我把手电筒放在桌上,光束照在墙上的骸骨上,突然发现那个狐狸头骨的眼窝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像是玻璃珠。

“阿姨,墙上那些……是您捡的吗?”我指着墙上的骸骨,声音有些发颤。

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不是捡的,是养的。它们陪我,不会走。”

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养骸骨?这是什么说法?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想赶紧拿到补给,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阿姨,我能不能再要点水?还有吃的,我可以多给钱。”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老太太看都没看那些钱,只是盯着我的脸:“你晚上住这吧,山里晚上有熊,不安全。”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拒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吼,震得窗户纸都在抖。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活,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来了,该喂它们了。”

“喂谁?”我紧张地站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背包里的瑞士军刀。

老太太没回答,从灶台边拿起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切碎的生肉,血水滴在地上,顺着黄土的缝隙渗了进去。她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她身后。

院子里的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老太太提着竹篮,走到稻草人旁边,蹲下身,把生肉倒在一个石槽里。石槽是用整块石头凿出来的,边缘很光滑,看起来用了很多年,槽壁上沾着暗红色的血痂,干得发黑。

“吃吧,慢点吃。”老太太轻声说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石槽边的雾里,慢慢浮现出几双绿色的眼睛,亮得吓人。是狼!至少有三四只,体型不大,但眼神凶狠,正低着头啃食石槽里的生肉,牙齿咬碎骨头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都没感觉。老太太却一点都不怕,还伸手摸了摸离她最近的那只狼的头,狼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吃东西。

“它们不会咬我,我喂了它们十年了。”老太太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就像我闺女,以前也喜欢喂这些小东西,只是她后来……”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手捂着嘴,指缝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我吓了一跳,刚想上前帮忙,她却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

“老毛病了,不碍事。”老太太擦了擦嘴,转身往屋里走,“天晚了,你去东屋睡吧,床是干净的。”

东屋在正屋的侧面,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层干草,盖着一床发黑的被子,闻起来有股霉味。我把背包放在床头,关上门,靠在门后,心脏还在狂跳。这栋红房子,这个老太太,还有那些狼,一切都透着诡异,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迷路太久,出现了幻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狼嚎声渐渐消失了,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猛地坐起来,打开手电筒,照向屋里的各个角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松了口气,准备躺下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正屋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我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除了“沙沙”声,还有老太太的低语声,声音很小,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语气很奇怪,像是在跟人吵架,又像是在哭。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只想赶紧天亮,然后离开这里。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我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天看到的那些骸骨,还有老太太嘴角的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突然听见东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猛地睁开眼睛,手电筒还放在床头,我一把抓过,按下开关,光束照向门口——什么都没有。

是风吗?我心里嘀咕着,刚想放下手电筒,就看见床尾的地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脚印。不是我的,也不是老太太的,很小,像是个孩子的脚印,而且是光着脚踩出来的,脚印边缘还沾着些暗红色的泥土。

我的头皮瞬间炸了,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束歪向一边,照在墙角。我顺着光束看去,只见墙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头发很长,垂下来遮住了脸,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脸是用一块破布缝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正对着我。

“你是谁?”我声音发颤,手在身后摸索着,想找到背包里的瑞士军刀。

那个小身影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当头发从她脸上滑开时,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那不是一张孩子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和老太太的脸一模一样,只是眼睛更大,更亮,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看到我的布娃娃了吗?”她开口说话,声音又细又尖,像是用指甲刮玻璃,“它丢了,我找了十年了。”

我吓得浑身发抖,连动都动不了。这时,隔壁正屋的“沙沙”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老太太的喊声:“小红,别吓着客人。”

那个小身影听到喊声,身体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只留下那个布娃娃,掉在地上,黑色的纽扣眼睛还在盯着我。

我再也忍不住,抓起背包,连滚带爬地冲出东屋,就看见老太太站在正屋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根麻绳,绳子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她看到我,嘴角扯了扯:“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我要走了,谢谢阿姨的收留。”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转身就往院门外跑。

“别走啊,”老太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挽留,“我还没给你做早饭呢,用我闺女最喜欢的……”

我没敢回头,也没敢听她说完,拼尽全力跑出院子,冲进浓雾弥漫的松树林里。身后传来老太太的喊声,还有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像是在追我。我不敢停下,拼命地跑,树枝刮破了我的脸和胳膊,火辣辣地疼,脚下的石头好几次差点把我绊倒,但我不敢回头,只知道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渐渐亮了,雾也散了些。我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一棵松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没有红房子,也没有老太太和狼,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我摸了摸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应该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不过没关系,只要能离开那个地方,就算丢了钱也无所谓。我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却突然摸到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疑惑地掏出来一看,心脏瞬间停跳了——是那个布娃娃,黑色的纽扣眼睛正对着我,嘴角还缝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布娃娃的衣服上,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和红房子墙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和昨晚在正屋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慢慢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雾里,那栋暗红色的红房子,正静静地立在那里,房檐下的玉米须子,像死人的头发一样,在风里晃荡。

老太太的声音,从雾里飘过来,又细又尖:“找到你了,我的……新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