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中心的胜利余温尚未散尽，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理解的恐怖景象彻底冻结。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尚未完全被通风系统抽走，此刻又混杂进了药物和消毒剂的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于灵魂战栗的绝望。
谢辞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不断痉挛、七窍渗出骇人血丝的林砚。
那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沾染了他昂贵的手工衬衫，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感官，他存在的全部意义，都系于怀中这个正在被无形力量残忍折磨的人身上。
“林砚！撑住！看着我！看着我！”
谢辞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焦灼。
他试图用手去擦拭林砚脸上不断淌下的血线，却发现那血迹刚刚擦去，新的又立刻渗出，仿佛源头来自不可触及的深处。
林砚的痛苦是如此剧烈，他的身体在谢辞怀里不受控制地弹动、蜷缩，指甲无意识地在谢辞的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和呜咽，那声音微弱，却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心碎。
“到底是什么？！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谢辞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瞪着虚空，额角青筋暴起，如同困在笼中濒死的雄狮，发出不甘而暴戾的咆哮！
他威胁，他诅咒，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恶毒言语都倾泻向那无形的敌人！
理智早已被焚毁，只剩下最原始的保护本能和即将失去挚爱的巨大恐慌。
这种无力感，比他年少时面对母亲离去，比他面对商场上的任何绝境，都要强烈千百倍！
他可以算计人心，可以掌控亿万财富，可以摧毁有形的敌人，却无法对抗这来自规则层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抹杀！
“电击！准备除颤器！最高能量！”
他像是抓住一根荒谬的稻草，对着惊呆的医疗团队嘶吼。他荒谬地期望，物理的电击能够干扰那无形的惩罚。
“砰！”
林砚的身体在电流通过时剧烈地弹起，又重重落下，痛苦没有丝毫减缓，反而因为外界的物理刺激，他脑海中的系统警告更加尖锐——
【检测到外部物理干扰！判定为抵抗行为！抹杀进程加速！】
“不！停下！” 谢辞目眦欲裂，慌忙阻止。他看到林砚在电击后，瞳孔甚至有瞬间的涣散。
“镇静剂！强效镇静剂！让他昏过去！也许昏过去就不会痛了！” 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声音带着癫狂的希冀。
强效的药物被推入林砚的静脉，他的挣扎果然微弱了一些，但那并非痛苦的消失，而是意识被强行压制的结果。
他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抽搐，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而那七窍流血的现象，并未停止。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谢辞终于彻底明白，他所有基于这个世界的物理、医学手段，在那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力量面前，是何等的可笑和无力！
他不再尝试那些无用的方法，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林砚更紧、更绝望地抱在怀里，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贴合，将自己的生命力量分给他，将他从那无形的魔爪中抢夺回来。
他的脸颊紧贴着林砚冰冷汗湿的额头，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嘶哑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林砚……林砚……别睡……看着我……求你了……别离开我……”
“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
“你答应过要陪着我的……你答应过的……”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暴怒咆哮，逐渐变成了低沉无助的哀求，那里面蕴含的绝望和恐惧，让周围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鼻酸，默默垂首。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深渊之中，林砚的意识在剧痛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浮沉。极致的痛苦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系统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
【规则不可违逆！抹杀执行！最终阶段！】那血红色的倒计时和警告覆盖了他全部的“视野”，疯狂闪烁，预示着终结的临近。
然而，在这毁灭的边缘，或许是因为与谢辞紧密到极致的肢体接触，或许是在生死关头触发了某种更深层的联系，林砚模糊地“感觉”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感觉到，自己脑海中那冰冷、绝对、正在执行抹杀的系统，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并非物理的屏障，而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力量”。
它仿佛源自于紧紧抱着他的谢辞，源自于谢辞那不顾一切的意志，源自于他那敢于向规则宣战的疯狂宣言，甚至……源自于谢辞作为这个世界“主角”的某种……与生俱来的“气运”或者说“世界意志”的眷顾？
这两种无形的、不同层面的力量，就在林砚濒临崩溃的意识场中，发生了剧烈的、无声的碰撞！
系统的规则是冰冷的，绝对的，像一条条设定好的程序，要清除掉不该存在的“错误”。
而谢辞身上那股力量，是炽热的，蛮横的，充满了不甘与反抗的生机，它仿佛在咆哮，在怒吼，在用自己的存在本身，对抗着那所谓的“绝对”！
【错误！遭遇未知抵抗！】
【规则逻辑受到冲击……】
【目标单位关联气运过强……干扰判定……】
【抹杀进程……受到阻碍……重新计算……】
系统的提示音第一次出现了不确定和混乱！那疯狂闪烁的倒计时，速度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虽然痛苦依旧，抹杀的力量依旧在肆虐，但那种“绝对”的、无法抗拒的感觉，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松动！
就在这时，林砚在剧痛的间隙，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谢辞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绝望和恐慌的俊脸。
他看到谢辞通红的眼眶，听到他嘶哑的呼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爱意涌上心头，压过了部分的痛苦。
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对着谢辞，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是一个无比破碎、扭曲，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微笑。
但其中蕴含的安抚、不舍，以及那份至死不渝的情感，却清晰地传递到了谢辞的心中。
仿佛在说：“别怕……我看到你了……也……爱着你……”
然后，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光散去，手臂无力地垂落，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砚——！！！”
谢辞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抱紧怀中彻底软倒、气息微弱的身体，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规则的碰撞，似乎带来了一线微茫的变数。
但怀中之人逐渐消逝的体温，却预示着，他们可能……已经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