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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托雅托着脸颊,看着甘夫人,突然询问出声,

“额娘,您和阿玛怎么突然来了京城?”

甘夫人愣了下,随后笑着解释:

“你阿玛年纪大了,年轻时落下的毛病就显出来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可你哥哥那人呢,你也知道的,让他掌兵实在...有些勉强”

“你小弟虽然是个懂事的,可他身子骨弱,不是练武的好苗子,你阿玛思来想去,索性把兵权上交,调到京里来了,趁着京中的故交还能说得上话,想给你大哥授个恩荫的职缺。”

“你小弟像你,脑子好,在读书上有些天赋,在京城也能给他找学问更好的夫子......”

甘夫人一说起话来,就有些停不下来,甘托雅垂着眼眸,慢慢地听着。

“阿玛常年驻守边关,怎么会在京城有故交?”

甘夫人顿了顿,也有些不解:

“之前倒确实没听他提过 ,只是左右也不过那几个人罢了,你也知道,你阿玛向来主意大,不怎么跟我说这些的。”

甘托雅细细打量着她天真到近乎愚钝无知的额娘。

她总是这个样子,自以为对家人掏心掏肺,就能换来同等的尊重和爱护。

她敬重丈夫,疼爱儿子,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两个男人身上。

却不知道,他们正带她往一条死路上走,而她还懵然不知。

甘托雅勾了勾嘴角,有些想笑。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要给大哥讨官,所以求到了在吏部任职的八阿哥那里吗?

看到如今八阿哥势头正好,所以忍不住动心了吗?

看来阿玛您所谓忠君,也不一定要忠的是当今圣上啊。

“托雅?托雅?”

“你怎么了?”

甘夫人看着兀自发呆的女儿,轻声唤了两句。

“没什么额娘,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儿啊?”

“您不用知道。”

甘夫人闻言有些难过,

“你小时候,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讲的,整天叽叽喳喳的围着我转,像只小喜鹊一样......”

甘托雅打断了甘夫人未说完的话,

“额娘,时候不早了,您在我这里用完午膳再走吧。”

“您刚到京城,肯定还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专门让人烤了一整只小羊排,您一会儿尝尝味道怎么样。”

抱怨的话一被打断,甘夫人很快就把那些不愉快抛之脑后了,她一向是这样,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从来不刨根问底,得过且过的糊涂着。

“好啊,哎呀托雅你不知道,京城的天虽然好,不常刮风飞沙的,可却又干又冷,刚来的时候,可让我难受了好长时间...”

堂屋的香炉飘起渺渺烟雾,模糊了甘夫人和甘托雅的面容,也掩盖了她的细细低语。

甘夫人走后,托雅独自一人坐在矮榻上沉默,手中的松石蜜蜡手串被摩擦的泛起油光,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厚重。

这是她祖母从一位喇嘛僧人那儿为她求来的,以求保佑她长乐无极。

甘托雅攥着手串,就那么坐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黑。

待最后一缕光亮也泯灭在屋子中时,

茉珠子进来了。

她左手提着一个大炉子,右手端着盘切成片的鲜奶饽饽,走到了她的主子身边。

“格格,您晌午都没怎么吃东西,下午的点心也没叫,奴婢给您烤两片蜂蜜饽饽吧,肚子里有东西,晚上好睡觉的。”

说完,茉珠子就开始动手架炉子,放饽饽,刷蜜水,翻面...

甘托雅静静地看着茉珠子忙碌,炉中的火光映照在茉珠子的脸上,给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女孩子铺上了一层温柔细腻的光晕。

茉珠子是这样的,安静,少语,却永远会陪在她身边,看见她,甘托雅的心就安稳下来了。

“怎么没拿些如意糕来呢?你不是最爱吃那个了吗?”

茉珠子皱了皱鼻子,有些遗憾道:

“赵师傅说晚秋熬出来的柿子酱都用完了,只能用山楂酱做馅子了,可奴婢不爱吃山楂,就没让他们再做了。”

如意糕是用山药和糯米做皮,各种水果熬成果酱,再加些碎果仁,包在面皮里团成圆饼再蒸熟的点心,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很开胃。

茉珠子近来很喜欢吃柿子馅的如意糕,不让大厨房的师傅蒸熟,团好形状后直接拿到屋子里烤着吃,外皮焦焦脆脆的,里面的果酱香浓可口,咬一口还淌着热气,是她近来的心头好,一天能吃七八个。

甘托雅听得心软,抚摸着茉珠子的脸颊哄她:

“明个儿我让他们去庄子上拿些冻好的柿子来,专门给你熬成酱子,保管让你到开春都能吃到柿子馅的如意糕。”

茉珠子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格格,会不会太麻烦了,其实奴婢也不是很爱吃如意糕了,烤饽饽也挺好的。”

说着,茉珠子把烤好的几片蜂蜜饽饽送到了甘托雅的面前。

甘托雅却没接,她只怔怔地盯着跪坐在她身边的茉珠子,突然开口询问:“茉珠子,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茉珠子微笑着,

“当然,茉珠子会永远陪着托雅格格。”

“哪怕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我吗?”

茉珠子收敛了笑容,看着她的主子,宣誓一般认真地保证:

“格格,我会立即追随您而去,绝不让您孤身一人。”

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眼眶滑落,甘托雅紧紧抱着茉珠子,泣不成声:

“珠珠,珠珠,对不起...”

“可是我真得很害怕,茉珠子,我很害怕...”

来京城的路又长又远,

她其实一直都在害怕。

终其一生,她都再也回不到她的边关家乡了。

父兄的死路已经注定,她又该怎么做,才能救回自己的额娘和幼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