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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满门病秧,就我一个练八段锦 > 第92章 螳螂捕蝉翁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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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死一般沉寂。

陈淮安的声音,像冰锥,一字一句,凿进陈猛胸口。

他浑身发冷,四肢百骸瞬间僵硬。

私盐。

这两个字,重逾千钧。

它比“亡命徒”更甚,更沉。

陈猛原以为,自己已洞悉李宏的底牌。

他自认,筹划的釜底抽薪之计,万无一失。

可此刻,他才明白。

他看到的,不过是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角。

祖父的手,早已探入冰冷刺骨的深海。

紧紧攥住,那座冰山真正的根基。

漕运的生意,再大。

那也摆在明面上。

它受官府管制,有行规束缚。

出事了,有章法可循,有余地可退。

那是商人的博弈。

可私盐……

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尖舔血的买卖。

一头连着两淮盐场的硕鼠。

一头勾结江南无数不见光的销路。

其间的每一个环节,都沾满罪孽。

这条线上的人,无一干净。

这盘生意,一旦被掀开。

掀开的,就不是账本了。

而是无数人的命。

陈淮安慢慢回过头。

那张布满深纹的老脸,在昏暗中晦涩难明。

“只动漕运,京城宗族会觉得李宏无能。”

老人的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像在述说,一件早已发生的事实。

“但为了李家在江南的面子,他们会出钱,会出力。”

“这条线,他们会保下来。”

“可若是动了这盐……”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绷紧。

“京城那边,会第一个站出来。”

“亲手把他剥皮拆骨。”

“撇清关系。”

陈猛的呼吸,戛然而止。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猛地收缩。

胃部一阵痉挛。

他像一根木桩,钉在原地。

后背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粘腻地贴在脊背上,冷意直渗骨髓。

他终于懂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什么借力打力?

什么釜底抽薪?

在祖父这堂堂正正的阳谋面前,不过是孩童的玩意儿。

打蛇打七寸。

杀人,诛心。

祖父要的,根本不是让李宏伤筋动骨。

他要的,是让李家宗族,亲自动手。

清理门户!

这比派一万个亡命徒去刺杀李宏,还要狠绝百倍。

一种彻骨的战栗感,从陈猛脚底,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

这个身形佝偻,平日里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祖父。

第一次。

他感受到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

这才是陈家真正的底蕴。

不是那几间铺子。

不是那些存银。

而是这种谈笑间,便能布下绝杀之局的手段与魄力。

他之前的那些谋划。

那些愤恨。

此刻,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

却不知,真正的猎人,早已在云端之上。

撒下了天罗地网。

陈淮安没有在意孙儿脸上的惊骇。

他缓缓走回书案。

那蹒跚的步履,与方才话语里的杀伐决断,形成强烈反差。

“你的计划,很好。”

老人坐下,端起一杯凉透的茶水。

“是点燃引线的火。”

陈猛喉结滚动了一下。

从巨大的冲击中,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孙儿……浅薄了。”他声音沙哑。

“不。”

陈淮安端着茶杯,却没喝。

他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利用苏家,撬动漕运利益格局。”

“这已超出金陵城里九成九的同龄人。”

“只是,你的对手,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

他抬起头。

那双眼,浑浊如两口枯井,望不见底。

“苏家那个女娃娃,是个人才,可以大用。”

“这场风暴,光靠商人的手段,不够。”

“还得有‘官’字,在里面搅混水。”

“你把她带来见我。”

陈猛心口一跳。

祖父要亲自见苏婉晴?

他没有问。

只是躬身应道:“是。”

陈淮安点了点头,似是对他的恭顺,甚是满意。

他放下茶杯。

手在书桌边缘摸索。

“咔哒”一声轻响。

书桌侧面,一个严丝合缝的暗格,悄无声息地弹开。

陈猛的呼吸,又一次屏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个暗格。

陈淮安从暗格里,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墨锭。

通体乌黑,没有雕饰。

边角甚至有些磨损。

看起来,平平无奇。

就像书院学子用的,最普通的那种松烟墨。

老人将墨锭,轻轻推到陈猛面前。

“我的一些故旧,在江南,还欠着我几分人情。”

陈淮安的声音很轻。

“这场风暴,也该让他们,还一还了。”

陈猛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墨锭。

入手冰凉,质地坚硬。

他想不明白。

这样一块普通墨锭。

如何能牵动祖父口中的“故旧”?

如何能掀起一场官场风暴?

但他没有问。

他只是将墨锭,小心收入袖中,妥善放好。

“孙儿明白了。”

“嗯。”

陈淮安靠回太师椅。

整个人,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言语间能定人生死的老人,只是陈猛的错觉。

祖孙二人,在书房里,达成某种无声的协议。

一个在官。

一个在商。

一张针对金陵李宏,乃至他背后整个私盐利益链条的大网。

在此刻,无声张开。

陈猛站直身子,正准备告退。

他以为,自己将是这张网中的执行者。

可陈淮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所有预想,再次落空。

“你的战场,不在这些阴谋诡计里。”

老人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

那不容置疑的份量,重新回到话语里。

陈猛一愣,抬起头。

陈淮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张衰老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的战场。”

“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乡试考场上。”

“陈家要做的事,需要有一个人,站在阳光下。”

“站得笔直。”

“站得让所有人,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你。”

陈淮安伸出手指。

遥遥地,指向自己的长孙。

“就是那个,负责站直的人。”

书房光线,透过窗棂。

在他和祖父之间,拉出一条明暗的分割线。

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阴影。

另一边,是刺眼的光亮。

陈猛看着祖父。

看着他隐在阴影中的脸。

再也没有开口。

他只是后退一步,整理衣衫。

然后,对着那道身影。

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