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毡”哨站陷落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古井的巨石，在仙朝高层有限的知情圈内激起了滔天波澜。与“沉寂回廊”那种硬碰硬的惨烈不同，这次失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敌人是谁？如何潜入？用了什么手段？一概不知。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强大更令人恐惧。
圣庭的反应迅疾而冷酷。雷九龙亲自下诏，将“铁幕”星系及周边十光年范围划为最高等级的“绝域”，实施绝对信息封锁，任何未经许可靠近该区域的舰船，无论身份，格杀勿论。同时，暗影卫的精锐力量被秘密调往西北镇守府，开始对各级将领、文职官员乃至基层士兵进行新一轮、更为严苛的忠诚审查与背景调查，一时间，西北边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真正的探查重任，落在了岳擎天派出的“窥影”小队肩上。
这支小队规模极小，仅有五艘最新型的“幽枭”级高速侦察舰。这种侦察舰摒弃了大部分攻击性武器，将所有的设计重心都放在了隐匿、速度和侦察能力上。舰体采用可吸收多种波段的特殊复合材料，引擎经过特殊处理，能量波动极低，并搭载了仙朝最顶尖的隐匿阵法，由随队的阵法师实时维持。小队成员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不仅修为精湛（队长更是一位名为“凌青云”的元神中期剑修），更在侦察、潜伏、生存方面有着过人之处。
他们的任务，不是复仇，不是交战，而是如同其名——窥探那深渊中的影子，将敌人的真面目带回“磐石”。
无声的潜航
“幽枭”舰队如同五只滑翔的夜枭，悄无声息地穿越星海，避开常规航道，利用星云和引力阴影区作为掩护，向着死寂的“铁幕”星系潜行。
越是接近目标，小队成员的心情越是沉重。常规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连最基本的星际背景噪音都似乎被某种力量吞噬了。远程传感器传回的数据显示，“铁幕”星系的恒星活动出现了微弱的异常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这颗垂暮恒星的能量辐射。
当舰队终于抵达“铁幕”星系边缘，借助隐匿阵法，悬停在一颗小型冰行星的阴影中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透过高精度观测镜查看的队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曾经那个虽然简陋但充满生机的“铁毡”哨站，此刻已经化为一片漂浮在轨道上的巨大废墟。金属残骸扭曲、断裂，如同被巨力撕扯过的玩具，偶尔有细小的碎片碰撞，在真空中发出无声的悲鸣。没有火光，没有能量残留，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和冰冷。哨站主体结构上，布满了巨大的、边缘光滑得诡异的孔洞，仿佛被某种强酸物质腐蚀过，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口啃噬过。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哨站残骸附近，漂浮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物体。它们并非仙朝或任何已知文明的造物，外形不规则，表面呈现出一种非牛顿流体般的、缓慢蠕动着的暗物质质感，时而像扭曲的金属，时而又像有生命的阴影，与周围的废墟形成一种极不协调的、令人心悸的共生状态。
“记录所有影像和数据，能量扫描开到最大，但注意屏蔽自身波动。”凌青云的声音通过神识传音在每位队员脑海中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紧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已然发白。
侦察舰搭载的各种尖端传感器全力运转，试图捕捉任何一丝能量残留、信息碎片或生物迹象。数据显示，废墟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从未被数据库记录过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似乎对物质有着奇特的分解和同化作用。而那些蠕动的暗物质物体，则像是这种能量场的源头或者……排泄物。
“队长，检测到异常引力源！”一名队员突然报告，“方位，虫洞出口附近！引力读数正在急速攀升！”
凌青云目光一凛：“所有单位，保持最高隐匿状态，向引力源方向进行远程观测，准备随时撤离！”
深渊之眼
侦察舰调整方向，将高倍率的观测设备对准了数千万公里外的虫洞出口。那里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窥影”小队成员，感到了发自灵魂的颤栗。
虫洞原本相对稳定的空间涟漪，此刻变得狂暴而混乱，如同一个被不断搅动的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心，一个巨大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结构正在缓缓浮现。
它并非传统的战舰形态，更像是一个由无数几何体胡乱拼接而成的、不断变换形状的畸形聚合体。其体积远超仙朝最大的“青龙级”主力舰，表面覆盖着和哨站废墟旁那些物体类似的蠕动暗物质，无数幽蓝色的能量电弧在其表面跳跃、流窜，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就像一只从宇宙疮痍中爬出的丑陋巨兽，正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仙朝疆域的深处。
最让凌青云感到心悸的，并非这巨兽般的舰船本身，而是在它周围空间里，若隐若现的无数细小红点。高精度传感器将其放大后，显示那是一种小型的人形机械体，大约三米高，结构纤细而狰狞，四肢如同锋利的刀锋，头部是单一的红色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它们如同蜂群般环绕着巨舰飞舞，动作迅捷而诡异，仿佛在巡逻，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维护工作。
“收割者……这就是情报中提到的‘收割者’吗？”凌青云心中巨震。他意识到，“铁毡”哨站的毁灭，很可能就是这些小型单位潜入内部进行的破坏，而那艘巨舰，则是真正的主力。
就在这时，那艘巨舰表面的一块巨大“装甲”突然如同液体般流动起来，露出了一个深邃的洞口。紧接着，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扭曲了周围光线和空间的光束，毫无征兆地射出，并非射向“窥影”小队的方向，而是击中了远处一颗漂浮的小行星。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那颗小行星在被光束击中的瞬间，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迹，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连一点尘埃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间分解武器……”凌青云的喉咙有些发干。这种武器已经超出了他对能量武器的认知范畴，涉及到了更深层的空间法则。
“队长！我们被发现了！”另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惊恐，“那些小型单位，有几十个突然转向，朝我们这边来了！速度极快！”
侦察舰的被动传感器显示，那些红色光学传感器的焦点，正精准地锁定在他们藏身的这片星域！敌人的侦察能力，远超预估！
“撤！全速撤退！”凌青云毫不犹豫地下令，“启动紧急跃迁协议，目标‘磐石’基地最近接应点！将所有观测数据实时传输回去！”
五艘“幽枭”侦察舰瞬间解除隐匿状态，引擎喷射出刺目的光焰，如同受惊的鱼儿般调头冲向星系外围。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那几十个小型“收割者”单位，速度骤然提升，化作一道道红色的死亡流光，紧追不舍。
一场在死亡星域边缘的无声追逐，骤然爆发。
染血的归途
“幽枭”的速度极快，但“收割者”的追击速度更是骇人听闻。它们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拉近距离，并且开始发射一种暗红色的能量脉冲，这种脉冲不仅具有破坏力，更带有强烈的能量干扰特性，让侦察舰的护盾和引擎都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
“不行！它们太快了！这样下去我们逃不掉！”一名队员看着急速接近的红色光点，焦急地喊道。
凌青云眼神一寒，闪过一丝决绝：“三号舰、五号舰，执行‘断后’预案！其余舰只，不要回头，全力突围！”
被点名的两艘侦察舰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调转方向，引擎过载，如同自杀般迎向追兵，同时舰上所有的干扰弹、诱饵弹、以及为数不多的自卫武器全力开火，试图为队友争取时间。
追击的“收割者”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干扰了瞬间，但随即分出部分单位，如同食人鱼般将两艘断后的“幽枭”团团围住。暗红色的能量脉冲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两艘侦察舰的护盾如同肥皂泡般破碎，舰体在无声的爆炸中被撕成碎片。
他们的牺牲，为凌青云所在的旗舰和另外两艘侦察舰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三艘幸存舰船抓住机会，强行启动了紧急跃迁引擎，在一片扭曲的空间涟漪中，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这片空域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那些悬浮的“收割者”单位，用它们冰冷的红色光学传感器，“注视”着猎物消失的方向，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那艘巨舰的阴影之中。
破碎的镜像
当凌青云带着一身疲惫和刻骨的寒意，以及存储着珍贵数据的记录核心，返回“磐石”基地时，“窥影”行动付出的代价是三分之二的成员永远留在了那片黑暗星域。
岳擎天亲自听取了凌青云的汇报，观看了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影像和数据。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凌青云的肩膀：“辛苦了，你们带回来的情报，比整个分舰队都重要。”
他走到巨大的星图前，将代表“铁幕”星系和那个虫洞的区域，标记上了最高危险等级的猩红色。敌人的真容，终于揭开了一角，但那狰狞的面目，却比想象中更加可怖。新型的舰船，诡异的小型单位，恐怖的空间武器，以及那令人不安的能量场和暗物质残留……
这不再是简单的军事对抗，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形态、乃至存在方式之间的碰撞。
岳擎天知道，仙朝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理解范畴之外的敌人。而“铁幕”星系出现的“收割者”主力，仅仅是一个开始。它们就像探出巢穴的毒蛇，下一次攻击，将会指向何处？
“磐石”基地的警报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而尖锐。星图的边缘，那抹猩红，正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缓缓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