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机铃声像一道淬毒的鞭子,抽碎了房间里刚刚凝聚起的、脆弱而暧昧的空气。
江屿的眼神瞬间从短暂的慌乱无措切换回惯有的锐利和冰冷,甚至比之前更甚,里面翻涌着被挑衅的暴怒。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轻触念薇脸颊的手,仿佛那温热的泪滴变成了滚烫的烙铁。单脚猛地发力,不顾伤腿的疼痛,踉跄着扑向床边,一把抓起了那部仍在嘶鸣的手机。
苏念薇的心跳仿佛停止了,恐惧再次像冰冷的潮水般灭顶而来。她看着江屿紧绷的侧脸,看着他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手机外壳的力度,大气都不敢出。
江屿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串没有归属地的号码,眼神阴沉得可怕。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挂断或任由它响到停止,而是猛地按下了接听键,甚至打开了扬声器,将手机狠狠掼在床铺上!
“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淬冰般的戾气,穿透电波,直刺向电话那端。
电话那头,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极其细微的、仿佛刻意压抑过的呼吸声,证明那端确实有人存在。
这种沉默的挑衅,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念薇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叫出声,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江屿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额角青筋隐现。他盯着那部手机,像是要透过它揪出背后那只阴沟里的老鼠。几秒后,他忽然极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和警告:
“怎么?只敢躲在阴沟里打这种没种的电话?听着,”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寒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不管你是谁,想玩,我奉陪到底。但你要是再敢碰我的人一下——哪怕一根头发丝,我保证,你会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令人胆寒的狠绝和力量。那不是少年人虚张声势的放狠话,而是一种明确的、不容置疑的宣战和警告。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似乎紊乱了一瞬,随即,通话被猛地切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不再是令人不安的沉默,而是弥漫着一种硝烟初歇般的紧绷和江屿身上散发出的、未曾消散的戾气。
念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愤怒和刚才剧烈的动作而微微喘息的样子,看着他依旧紧握的拳头,耳边回响着他刚才那句“我的人”和那句狠绝的警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涌上一股极其复杂的情感——有恐惧未消的后怕,有被他如此强硬维护的震动,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心疼。
他明明自己还受着伤,却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了身后,用最直接、最危险的方式向暗处的敌人发出了挑战。
江屿站在原地,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几秒钟后,他身上的戾气稍稍收敛,转过头看向念薇。
当他的目光触及她依旧苍白、带着泪痕的脸时,所有的凶狠和冰冷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懊悔和笨拙的安抚。
“没事了。”他哑声说,语气放缓了许多,试图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吓人,“他不敢再打来了。”
他单脚跳着,想挪回她身边,却因为刚才扔开了拐杖而行动困难,身形晃了一下。
念薇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灼热的体温。
两人俱是一僵。
江屿低头看着她扶住自己的手,眼神复杂。念薇像是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却被他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按住了。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薄茧,牢牢地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却又不会弄疼她。
“别怕。”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坚定,“有我在。”
这一次,这三个字不再是无力的安慰,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念薇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她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抽回手。此刻,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奇异地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头的寒意。
江屿借着她的搀扶,慢慢挪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下,额头上因为疼痛和刚才的情绪波动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念薇默默地从旁边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他接过,胡乱擦了一把,然后看向她,眼神恢复了冷静和严肃:“你刚才说的对。这件事不能硬来,也不能再拖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我现在就给我表哥打电话。他在公安局工作,虽然只是文职,但至少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处理最有效,比我们瞎琢磨强。”
念薇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终于愿意寻求更正确、更安全的帮助了。
电话很快接通,江屿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一遍——队友疑似因竞争故意找人撞伤自己、无声电话威胁、对方可能涉及校外人员。他没有提念薇的名字,只说是“一个也被威胁了的同学”,但语气里的重视和保护欲显而易见。
他表哥在电话那头似乎很重视,详细询问了几个关键点,然后叮嘱他们不要再有任何刺激对方的举动,保存好所有通话记录(虽然可能没用),他会立刻联系相熟的辖区民警,先以“遭受威胁”为由备案,并建议学校加强安保和调查。
挂了电话,江屿看向念薇:“我表哥说,他会尽快处理。另外……”他顿了顿,神情有些犹豫,“他建议,最好能让学校这边也有一个可靠的老师知情,一方面配合调查,另一方面也能在校内给你……给我们提供一些保护。”
念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班长张薇。她成熟稳重,有责任心,而且是文化节项目的总负责,由她出面既不会太突兀,也能调动一定的资源。
“我跟张薇说。”念薇立刻接口,语气坚定,“我现在就给她发信息,约她明天早点到学校,就说有关于项目和王浩的紧急情况需要向她汇报。”她不想再把江屿牵扯进向老师解释的环节,以免节外生枝。
江屿看着她果断的样子,眼神微动,点了点头:“好。小心点说。”
念薇拿出手机,组织了一下语言,给张薇发去了一条措辞谨慎但暗示情况紧急的信息。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张薇就回复了:【收到。明天早自习前,教学楼顶楼小平台见。注意安全。】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给了念薇莫大的信心。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暗处的较量,开始转向更复杂的、明暗交织的对抗。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念薇看着江屿疲惫的眉眼和受伤的腿,轻声道:“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江屿抬起头看她,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显然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我让陈远……”
“不用!”念薇立刻拒绝,“我叫滴滴,直接到小区门口,很近的。陈远过来也要时间,别再麻烦他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王浩刚被警告过,应该不敢立刻再做什么。”
江屿沉默了几秒,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眼中的担忧并未减少。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我送你到楼下。”
这一次,念薇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下楼梯。灯光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屿拄着拐杖,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但却固执地走在她前面半个身位,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到了楼下单元门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念薇停下脚步,转过身:“就送到这里吧,车马上就到了。”
江屿也停下,站在门内的阴影里,看着她。路灯的光晕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和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
“到了家,发个信息。”他低声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嗯。”念薇点头。
一阵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有些话似乎堵在胸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就在这时,念薇叫的网约车闪着灯停在了小区门口。
“车来了。”念薇指了指外面,“我走了。你……快回去吧,别站着。”
她说着,转身欲走。
“苏念薇。”江屿忽然叫住她。
念薇回头。
他站在阴影里,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明天,不管发生什么,别怕。一切有我。”
不是“别担心”,而是更强势、更具体的“一切有我”。
这句话像一道坚固的壁垒,瞬间筑在了念薇惶惑不安的心门外。她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再次微微发热,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她转身,快步走向那辆等待的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辆缓缓启动,驶离小区。念薇透过后车窗,看到那个拄着拐杖的身影依旧固执地站在单元门口,目送着车辆离开,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见。
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缓慢地吁出了一口气。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情绪起伏,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但此刻,心里除了残留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和……一丝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她拿出手机,想给他发一句“上车了”,却先一步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qq消息。
来自江屿。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系统表情——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黄色的【笑脸】。
那个通常被用来表示“呵呵”或者敷衍的笑脸,在此刻,从他那里发来,却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笨拙而温暖的含义。
像是在说“别怕”,像是在说“没事了”,又像是在为刚才所有未能说出口的情绪,做一个生涩的注脚。
念薇看着那个简单的黄色笑脸,一路上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她也回了一个同样的【笑脸】。
屏幕两端,两个简单的表情符号,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念薇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心情渐渐平复。
就在离家还有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林小雨发来的微信。
【小雨滴:薇薇!你到家了吗?!刚才吓死我了!王浩那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刚刚在班级群里突然发了好几条莫名其妙的消息,然后又秒撤回了!我没看清具体内容,就看到好像有你的名字和“对不起”三个字?!他这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