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尾巴,挟着最后一阵暑热,悄然来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盛极而衰的气息,蝉鸣不再如七月那般歇斯底里,阳光依旧热烈,但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暑假这本厚厚的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对于苏念薇和江屿而言,这个夏天像一场浓缩了所有青春元素的盛大交响乐。有高考前压抑紧张的序曲,有查分日石破天惊的高潮,有录取后得偿所愿的欢快乐章,也有毕业离别时淡淡的忧伤间奏。而如今,乐曲已近尾声,即将归于平静,等待下一段的开启。
离别的倒计时,从准备行囊开始,变得具体而真切。 念薇的房间地板上摊开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往里面塞着各种东西:“b市冬天干,保湿霜得多带点。”“听说那边饮食偏咸,我给你装点家乡的酱菜。”“秋衣秋裤一定要带上,可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念薇一边应着,一边整理着属于自己的“宝贝”:那本写满心事的日记本,夹着毕业照和电影票根的书,江屿送的那个小小的猫咪书签,以及那支在考场上陪伴她的、带着幸运符的笔。每一件物品,都牵连着一段无法割舍的回忆。她摩挲着书签光滑的表面,心里对未知的北方生活既有憧憬,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惶然。
手机响起,是江屿发来的照片。画面里是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旁边散落着篮球、护腕和几本厚厚的编程书。 【我妈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我搬去。】他附言道,配了一个流汗的表情。 念薇看着照片,能想象出他在母亲过度关爱下无奈又温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拍了自己那只还未合上的行李箱发过去: 【彼此彼此。】
简单的图片交流,却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分享着同一种即将远行、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他们默契地不再谈论“距离”这个字眼,而是用这些琐碎的日常,努力冲淡着离愁。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他们约了一次“最后的”约会。没有去电影院,也没有去喧闹的商场,只是沿着贯穿城市的那条河,慢慢地、漫无目的地走。仿佛要将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的轮廓,更深地刻进脑海里。
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两岸熟悉的风景。他们走过小时候玩耍的公园,走过初中时常去的书店,走过高中三年每天必经的林荫道。每一个地方,都能勾起一段或模糊或清晰的记忆。
“以后回来,这里会不会都变了?”念薇看着河边新起的楼盘,轻声问。 “总有些东西不会变的。”江屿握紧了她的手,指向河对岸那棵标志性的大榕树,“比如它,比如这条河,比如……”他顿了顿,侧头看她,眼神温柔,“比如一些感觉。”
走到河滨公园的长椅边,他们坐了下来。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河面碎金点点。远处有孩童嬉笑的声音传来,更远处是城市模糊的天际线。
“明天几点的车?”江屿问。他的航班比她的高铁早几个小时。 “下午三点。”念薇答。 “我到了A市安顿好,就给你发消息。” “嗯。我到了b市也是。” “晚上视频?” “好。”
对话平常得像是在讨论明天吃什么,但其中蕴含的牵挂和不舍,彼此都心知肚明。沉默下来,只听得到风声和彼此的呼吸。
江屿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用牛皮纸包好的小盒子,递给念薇:“这个,给你。到了学校再打开。” 念薇接过,摸了摸,硬硬的,方方的,猜不出是什么。“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屿卖了个关子,眼神里带着点神秘和期待。 念薇也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礼物,递给他:“这个,给你。路上看。” 那是一个厚厚的、自己手工制作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记录你的A大生活,等我验收。”
礼物交换完毕,两人相视一笑,所有未尽的话语,都融进了这个笑容里。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天色暗了下来,星星开始在天幕上闪烁。晚风带来了更深的凉意。 “不早了,该回去了。”江屿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念薇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借力站起。两人牵着手,沿着来路往回走。
这一次,脚步比来时更慢。仿佛多停留一秒,离别就能晚到一秒。 走到分别的巷口,路灯已经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没有电视剧里缠绵悱恻的告别,也没有痛哭流涕的伤感。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彼此,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心底最深处。
“江屿。”念薇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保持着微笑,“A大见。” 不是再见,是“A大见”。一个关于未来的、笃定的约定。
江屿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强装的笑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上前一步,轻轻地、珍重地拥抱了她。这个拥抱比毕业典礼那天更加用力,也更加绵长。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地说: “嗯,A大见。照顾好自己,等我变得更好,去找你。”
松开怀抱,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灿烂的笑容:“走了。” “拜拜。”
念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转角,才缓缓转身,走向家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他送的那个小盒子,和那份沉甸甸的承诺。
夏日的终章,以离别收尾,却听不到悲伤的音符。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大冒险的开始。青春的列车即将驶向不同的方向,但手持共同车票的他们,相信终会在某个更好的站台,再次相遇。
夜空浩瀚,星光温柔,为这个独一无二的夏天,画上了一个充满希望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