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涓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没说不行啊，”汪妈妈有些无语，“当初还不是你，才跟人家订了婚就急三火四地搬过去，之后更是回都不回来，怎么现在又想起来这才是你家啦？”
是啊。
紫菱无力地垂下手，坐在楼梯的拐弯处。
当时的她，一整颗心都被楚濂填得满满的，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离开他身边，哪怕因此承受母亲巨大的怒火，也非搬走不可。
可时间明明没有过去多久。
当她再次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小房间，却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能让她觉得舒服和放松的存在。
在楚家，她是楚濂的未婚妻，是楚家夫妇未来的儿媳，是楚沛的紫菱姐。
但唯独不是那家里的女儿。
电话铃声响起。
“喂，紫菱，你爸爸的出院都办好了吗？”楚濂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我妈中午烧了你爱吃的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紫菱扶着楼梯把手站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说，她要留在家里，哪怕只是一顿饭，一下午，她想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一会儿。
可下一秒，楚濂又说：“紫菱，我今天的义肢不知道为什么，戴着有点疼，可能已经被磨破皮了，你能不能快点回来帮我看看？”
紫菱心中的天秤无声地倾斜。
义肢。
车祸。
断腿。
楚濂是为了保护她，才成了今天的样子。
“好，我马上回去。”
……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餐厅里，阿秀在油烟机声里问舜涓：“太太，还要做二小姐的菜吗？”
舜涓望着窗外紫菱的背影，叹了口气，“不用了。”
她自己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小女儿现在的状态，明显是过得不开心。
明明几个月前还爱得要死要活，可现在呢，两个人连民政局都去了，结果居然连证都没领回来。
什么意外，都不过是借口。
汪妈妈看向一脸淡然的绿萍。
她当初还曾经想不通，为什么绿萍那么轻易地就愿意放弃楚濂，现在看来，大女儿就是比小女儿会看人，早就看出对方并非良配。
女儿拿得起放得下，她这个母亲，却做不到。
“绿萍，你一定很看不起妈妈，是不是。”舜涓有些自嘲。
明明知道丈夫的心甚至从二十年前就不在自己这里，却还要费尽心机地去争，去抢，去勉强。
绿萍摇摇头，“妈，我怎么看你不重要，你怎么做才真正快乐，这才重要。”
怎样才快乐？
舜涓不知道。
“妈就是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偷走，享受胜利的果实。
“有时候妈会觉得，快不快乐不重要，只要我能把你爸爸绑死，绑住一辈子，那这场仗，就算是妈打赢了。”
可婚姻不该是战场。
绿萍心里想。
所有的谋略，计策，所有的别有用心和勉为其难，最终都会化成刺向自己的箭。
“妈，你想绑住爸一辈子，但那条绳子，未尝就不会刮掉你手心的血肉。”
舜涓愣了愣。
“不管怎么说，妈照着你教的话，明着暗着偷偷威胁，你爸他果然为了保护那个狐狸精，不敢再提离婚的事了。”
“只要他不提离婚，我就高兴。”舜涓说，“管它什么绳子不绳子肉不肉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绿萍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汪展鹏这次愿意跟她们回家，一方面是因为他还病着，这些天被汪妈妈照顾得这么好，怎么会愿意回到费云舟的公寓里孤零零地养病。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大约是因为沈随心那边，依旧不理他。
汪展鹏做了这么多年的商人，已经把精明算计刻在自己骨血里了。
但这些话，绿萍知道，自己就算讲了，也没有用。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教会。
就像她之前对母亲说过的那句话，她不会代替母亲做任何决定，她能做的，就是无论母亲做什么决定，都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无论这婚离还是不离，背弃道德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
楚家门口。
紫菱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开门，“我回来了。”
楚濂拄着拐杖过来，“回来了？饭已经好了。爸妈他们都吃完了，我还在等你。”
紫菱：“抱歉，送爸回家，耽误了点时间。”
饭桌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
安静中只有餐具碰撞时不时发出声音。
半晌，楚濂开口：“明天我妈去苏州，你开车带她去吧，把婚纱的事情定下来。”
“她这个人一辈子节俭惯了，并不是不看重你，到时候你有喜欢的就自己拿主意，不用在意价格，她如果不同意，你就给我打电话。”楚濂一边叮嘱一边给紫菱碗里夹菜。
紫菱一顿。
“可是明天我要上班。”
楚濂夹菜的动作并没停顿，面色如常，“我明白，你自己不好意思去跟纪叔叔讲辞职的事，这样吧，等下我来跟你妈妈联系，拜托她再出面去说一次。”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我们不好，你妈妈后面维护人情的费用，我们楚家来出就是了。”
啪嗒——
紫菱把筷子放在碗边。
楚濂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要我工作，我就要工作，你要我辞职，我就要辞职。”紫菱一字一句地控诉，“楚濂，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楚濂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深情：
“我当你是我太太。”
明明几天前，紫菱还因为这两个字，在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面前红了脸，可现在，她却好像对这样的称呼没有了任何反应。
楚濂又说：“紫菱，只是辞掉万通的工作而已，如果你想，你完全可以去自家公司，去东展，或者自己投简历，上海的企业这么多，你总会找到合适的工作。”
“给我一个理由。”
紫菱直勾勾地看着楚濂。
“为什么不能是万通，给我一个理由。”
楚濂沉默。
紫菱在这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