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一僵：“找工作？”
楚濂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想在刚刚求完婚的时候，跟她说这个，扫她的兴。
“紫菱，你看，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关于我们婚礼的畅想，那我们不妨来算一笔账。”
楚濂循循善诱：
“我打听过了，按照上海一线酒席的标准，一桌至少五千，你我两家亲戚朋友加起来，少说也要三四十桌，这还不算酒水的费用。”
“外地的朋友，机票交通住宿，我们也要承担。”
“除了这些，还有你刚刚说的，要拍婚纱照，要出国旅行，这些都不是小数目……”
紫菱看着认真盘算的楚濂。
小小地笑了出来。
“傻子，你干嘛担心这个，我们两个结婚，我们家当然也会出钱。如果楚伯父楚伯母有什么困难的话，我直接去找我爸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楚濂听了这话，更是摇头，大为不赞成：
“我既然娶你，就不会为了婚礼的事，让你向娘家开口。”
汪妈妈向来看不上楚家，如果连筹办婚礼这种事都要向她求助，楚濂只怕自己以后在岳父岳母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要怎么样嘛。”紫菱有些不高兴。
楚濂连忙哄她：
“紫菱，我知道你习惯了自由自在，不喜欢办公室的规矩和死板，不喜欢每天朝九晚五地打卡，不喜欢老板给你脸色看，更不喜欢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
紫菱不说话，只默默揪着餐桌边的台布。
“你的这些不喜欢，我通通了解。但是紫菱，家里现在的情况，真的是不容乐观。”
“我的工作没了，楚沛现在还在念书，就算拼了命地打零工，赚到的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爸他在单位也不是什么领导，每个月拿着那点死工资，眼看着要退休。我们一家五口人，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要花钱。”
“除了婚礼之外，我马上还要去康复中心，复健的费用不便宜，义肢定做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紫菱，我妈前几天给我看了家里的存折，说实话，照这样下去，只怕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楚濂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仿佛被什么压着肩膀。
他直到现在才深深体会到，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没有容易二字。
“紫菱，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在慢慢变好，身边不需要一直有人陪着。你与其每天在我身边照顾我，不如出去找个工作，开源节流，也能缓解一些我们家的经济压力，你……觉得行吗？”
楚濂不得不承认。
跟紫菱说这些，他是真的有些忐忑的。
毕竟前几天两个人之间还有一场不小的摩擦，最近的关系刚刚缓和了一些。
但他是家里的长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的肩膀上，注定要承担比旁人更重也更艰巨的责任。
“紫菱，”楚濂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你说话呀。”
半天紫菱才抬起头，说：
“我不要。”
“你……”
紫菱认真地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我辞职的那天，在路边的花坛边，我们都聊过什么？”
“当时，我一气之下辞了工作，想去找绿萍求助，可她一心跳舞不管我，是你捡到了失魂落魄、惊惶不安的我。”
“你对我说，你很羡慕我，羡慕我可以随心而行，羡慕我不必为了生计而被困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工位上，羡慕我有梦，也羡慕我敢做梦。”
“你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鼓励和赞赏，你说，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去当一个创作者，我应该去写书，应该去做网站，应该把我所有稀奇古怪的念头都变成现实。”
这些话，对紫菱来说，像是一剂镇定安神的汤药，抚平她心里所有的忐忑和不安，深深地烙印在她心头。
可现在，还是同样的人，对她说出来的话，提出来的要求，却截然相反。
楚濂被紫菱的眼神，看得一时语塞。
“我……”
他轻轻咳嗽两声，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思路。
“紫菱，我不否认我当初是说过这些话。但是人活在世上，要向前看，你不能不承认，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跟当初不一样。”
紫菱不解，“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当初那个爱做梦爱自由的我，而你，你也还是那个深爱我的、懂我的楚濂，不是吗？”
“不，不是的。”楚濂脱口而出，“你或许还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但是紫菱，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我失去了一条腿，你记得吗？”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我的腿还在，如果我还是一个健康的、具备养家能力的男人，那我真的很乐意让你做我的全职太太。”
“但很可惜，我不是了。”
提到断腿。
紫菱安静下来。
两人之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可，可我真的不想上班……”紫菱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楚濂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中指上凸起的钻石，耐心地劝：
“我知道你不想，但是紫菱，为了我，试试好吗？如果你不想去东展，不如还回去上次纪叔叔那儿，之前你妈妈不是说过吗，说他们在你走后，非常认可你的实力，无论如何想请你再回去呢，不是吗？”
紫菱挣了挣他的手，没有挣脱，无奈地：“可是，可是我现在回去，多没面子啊……”
楚濂宠溺地笑笑，“别担心，你这么可爱，大家都只会记得你的好。”
紫菱承受着楚濂期盼的、含着请求的目光。
半晌，终于艰难地说：
“我的心有点乱，楚濂，你让我再想想。”
……
包厢内。
房门自身后关上，极好的隔音条件隔绝了外面餐厅里的绝大部分声音。
绿萍打量着室内。
全黑的背墙，极简极利落的装修风格，冷且硬的线条，让她联想到费鹰座驾的内饰。似乎从德国到中国，男人的喜好都从未改变。
“这里的老板，是你朋友？”绿萍围着桌边走了半圈，问。
想到刚刚那夸张的欢迎仪式，费鹰额角跳了跳，“嗯。”
笃笃——
敲门声轻轻响了两下，费鹰：“进。”
方才的领班谨慎地进来，站到费鹰身边，“费先生，刚刚大厅里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了，问过服务生，他们今天似乎是来求婚的。”
“哦？”费鹰挑挑眉，“成功了？”
领班点头，“应该是成功了，不过后来他们好像又在说什么找工作的事情。”
“那位女士临走的时候，看起来不大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