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铺关门后的夜晚格外安静。李大强坐在后院的小板凳上，面前摊着账本。石榴树的影子被月光投在纸上，像一团模糊的墨迹。他反复加着那几个数字：修理铺上季度盈利八千六，存款两万三，离首付还差——
算什么呢？
王秀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发梢还带着刚洗完的湿气。
听到王秀的声音，李大强慌忙合上账本：没、没什么。他接过保温桶，里面是王母煲的椰子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王秀在他身边蹲下，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
王秀突然的这么说，惊得李大强愣了一下。手里的勺子一声掉在地上。他第一反应是看向里屋——小诺已经睡了，门缝里透出小夜灯微弱的光。
我......
虽说李大强做梦都想和王秀结婚，但李大强知道自己的情况窘迫，这时候结婚无疑是让王秀跟着自己吃苦，而且也是对王秀不负责任。
李大强嗓子发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
我。。。我现在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李大强低下头搓了搓手，小声的嘀咕。
我们可以先住修理铺后面。
王秀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小诺跟我睡里屋，你在外面搭个行军床。
听了王秀的话，李大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本边缘。他想起王母给的那个金锁，想起王海生书房里泛黄的军演报道，想起白云山上王母问什么时候结婚时复杂的眼神。
不行。
他突然站起来，板凳被打翻在地，我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王秀仰头看他，月光在眼睛里碎成星星：那你要我等多久？等到小诺上大学吗？
这句，那你要我等多久，像子弹一样击中李大强的心脏。他蹲下来，粗糙的手掌握住王秀纤细的手指：给我一个月，就一个月。
听到等待的期限，王秀便不再说其他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送走王秀后，李大强在石榴树下抽了半包烟。凌晨三点，他终于拨通了王振国的电话。
借钱？
王振国的声音带着睡意，但瞬间清醒了，多少？
两万......
李大强嗓子发干，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明年这时候一定还。
此时，李大强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我这儿有一万二，明天打给你。
王振国的语气不容拒绝，剩下八千，老马那边——
我知道。李大强打断他，你别跟他说用途。
挂掉电话，李大强又拨了喀什的号码。响了七八声才接通，背景音里是欢快的都塔尔琴声。
老马，借我两万？
什么时候要？
马建军的汉语虽然现在已经很流利了，但他没有多说。
李大强报了个日期，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停顿了一会儿，马建军才说：我姐姐餐馆最近装修......给我三天时间。随后就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李大强正在修一辆吉普车的变速箱，手机突然震动。银行短信显示到账一万二，备注写着兄弟份子。他眼眶发热，黑乎乎的机油差点滴到屏幕上。
喀什那边的汇款在第三天傍晚到来，金额却是两万五。附言栏里只有一行维吾尔文，李大强看不懂，发给王秀翻译后才知道是：给小诺买嫁妆。
当晚李大强视频联系马建军，发现背景里那把珍贵的百年都塔尔琴不见了。
此时的李大强已经明白了一二，瞬间心里五味杂陈。不过他还是顺嘴了问了一句。
琴呢？
听到李大强的问题，马建军笑着摆手。但眼神却有些飘忽，马建军是个老实人，说谎的时候自然是像犯了天条一样不自然。
放姐姐店里了。
说这句话时，马建军明显底气不足。但还是在尽力的掩饰自己。
周末，李大强破例关了修理铺，带着小诺去了趟珠宝店。玻璃柜台里，钻戒在射灯下闪闪发光，价签上的数字让他太阳穴直跳。
爸爸要给王阿姨买戒指吗？
小诺趴在柜台上，鼻子压得扁扁的。她指着其中一枚：这个像阿帕说的星星！
那是一枚简约的六爪钻戒，钻石不大但切工精致。李大强看了看价格：两万八。他摸出口袋里的银行卡——王振国和马建军的汇款加上自己的积蓄，也够买这枚钻戒。
再说人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不能委屈了王秀。
走出珠宝店时，小诺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爸爸，我们是不是要搬家了？李大强愣住了。孩子仰着脸，眼睛亮得惊人：王阿姨说，以后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墙上可以贴星星。
李大强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蹲下来平视小诺：你喜欢王阿姨吗？
喜欢！小诺不假思索，她会扎辫子，还会做肠粉！顿了顿又补充，而且爸爸看着她的时候，眼睛会亮亮的，像坦克的夜视仪！
傍晚，李大强带着小诺去了趟荔湾。王秀家那套老房子在三楼，是典型的西关大屋，花窗棂透着夕阳的光。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在发抖。
屋里积了薄灰，但家具齐全。李大强推开主卧的门，阳光透过蓝白格窗帘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整齐的光斑。小诺已经跑到隔壁房间欢呼：爸爸！这个给我住好不好？
李大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手机屏幕亮着——是王海生下午发来的短信：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先住着。舰队后勤部缺个机械顾问，周四周五去报到。
李大强并不想这样，但他知道他没办法。他为了小诺也为了王秀。他只能暂时依靠王家。
夜幕降临时，李大强在修理铺后院摆好了小方桌。桌上是从新疆餐馆买的烤包子，王秀爱吃的白切鸡，还有小诺指定的草莓蛋糕。石榴树下挂着小彩灯，是去年圣诞节剩下的。
王秀推门进来时，李大强正手忙脚乱地点蜡烛。小诺穿着那件蓝色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攥着把野花。
这是......
王秀的话没能说完。李大强就单膝跪地，戒指盒在掌心微微发抖：阿秀，嫁给我吧。
看着李大强这紧张又蹩脚的求婚，王秀笑了。
不过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尽力了。
戒指戴上去的那一刻，小诺把野花撒向空中。花瓣落在三人头上肩上，有一片正好粘在王秀的睫毛上，像颗将落未落的泪珠。
当晚，李大强给王振国和马建军各发了条短信：成了。王振国回了个坦克表情，马建军则发来段语音——是都塔尔琴的旋律，欢快得像春天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