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军那番不容拒绝的托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客厅里的灯光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凝重的暖黄色。
小诺看着被父亲无奈接下的那份文件,又看看马叔叔如释重负却难掩疲惫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薄薄的几张纸,承载的是一位老人半生的积蓄,更是他对父亲、对这个跨越了血缘和地域的“家”最后的、最干净利落的牵挂。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斩断自己所有的后顾之忧,也斩断父亲可能因为照顾他而产生的任何心理负担——你看,我不是白吃白住,我也有“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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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走到父亲身边,从李大强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那份文件。文件很轻,她却觉得有千斤重。她转身,面向马建军,没有推拒,也没有立刻道谢,而是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清晰而平稳:
“马叔,您和阿帕,这份心意,我替我爸,也替我们全家,收下了。”
她直起身,目光坦诚地看向马建军和阿孜古丽:“我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您二老对我们李家、对我爸,最大的信任和情分。这份情,我们记下了,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和温柔:“所以,马叔,您就彻底放宽心,跟我爸去武汉。家里的房子,有阿姨和小军照看;这笔心意,我替您保管好,绝不会乱动一分一毫。它会在最合适的时候,用在最能延续咱们两家情分的地方。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好身体。等您把身体调理得硬硬朗朗的,再回来看阿姨,看小军,看这房子。到时候,咱们再用这笔钱的一部分,好好庆祝,您说好不好?”
这番话,既全了马建军的心意,给了他最想要的“安心”,又巧妙地将这份馈赠的意义从“遗产”转换为了“对未来的共同期盼”,更给了他一个必须健康归来的理由。
马建军听着,怔了怔,随即,一直强撑着的、安排后事般的严肃神情彻底松融开来,化作了一种近乎感动的欣慰。他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发哽:“好……好孩子……你说得对……叔还得回来呢……”
阿孜古丽也止住了眼泪,走过来拉住小诺的手,用力握了握,一切尽在不言中。马小军看着小诺,眼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小诺姐这番话,对父亲是多大的慰藉。
李大强看着女儿从容不迫地处理着这棘手又深情的一幕,心中那团被老友情义和离愁别绪搅乱的纷杂心绪,也渐渐被熨帖平整。他再次看向马建军,眼神里没有了无奈,只剩下了坚定:“老马,听见没?孩子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你就别瞎操心了!明天咱们就出发,去了武汉,给我好好听医生的,好好吃饭睡觉!我还等着你养好精神,还得跟我下棋呢!”
“行!听你的!都听你们的!
事情直到发展到这时候,马建军才终于露出了真正轻松的笑容,那笑容里,再没有了沉重负担的阴影,只有对即将开始的老友相伴时光的纯粹期待。
这一夜,乌鲁木齐的星空格外清澈。一份沉重的心意被妥善安放,转化为对生命和情谊的共同守护。出发,不再是沉重的别离,而是向着更好团聚的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