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那声低语里的凝重,让王猛也瞬间警觉起来。他顺着陆子谦的目光再次看向街角那几个混混,尤其是那个脸上带疤的“刀疤刘”,眉头也拧紧了。
“刀疤刘这孙子,是这一片的癞子,专门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王猛压低声音,带着厌恶,“他们在这儿晃悠,准没好事。不过……平时他们不怎么来城南这边活动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陆子谦心中的那丝不安感更重了。他没有再多看,拉了一下王猛:“先离开这儿。”
两人不动声色地转身,混入人流,快步离开了“春晓”裁缝铺所在的街道。直到拐过几个弯,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稍稍放缓脚步。
“猛子哥,”陆子谦沉吟道,“和‘春晓’的合作刚定下,这帮人就出现在附近,会不会太巧了点?”
王猛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他们冲着我们来的?不能吧?咱们这刚开始,还没弄出啥动静呢?”
“但愿是我想多了。”陆子谦眼神深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料子的事情,得抓紧,但也要更隐蔽。你找的那个纺织厂的关系,口风紧吗?”
“绝对可靠!那是我一远房表舅,老实巴交的,就是厂里有点门路,弄点计划外的残次布头或者内部处理的料子,换点烟酒钱。”王猛拍着胸脯保证。
“好。”陆子谦点头,“尽快跟他联系,把下一批‘的确良’弄到手,颜色可以多样些。钱,我这里有。”他拍了拍内兜,那里装着张老板给的部分资金。
有了资金,有了裁缝铺,下一步就是稳定可靠的原料来源。只要这条小生产线运转起来,他就能迅速积累起真正的第一桶金。
接下来的几天,陆子谦和王猛分头行动。王猛负责去联系他表舅,搞定布料;陆子谦则拿着张老板留下的钱和票证,开始有意识地囤积一些必要的物资,同时更加细致地规划下一步——不仅仅是衬衫,还有哪些东西是这个时代稀缺、又能快速产生利润的。
他脑海中那张商业蓝图正在不断细化。服装是切入点,但绝不是终点。张老板南下的渠道,是他未来将产品卖向更广阔市场的关键。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王猛那边传来好消息,说他表舅已经弄到一批花色不错的“的确良”布料,约定第二天晚上在一个偏僻的仓库交接时,麻烦终于找上门了。
这天傍晚,陆子谦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院子,就被邻居赵大妈神秘兮兮地拉到了一边。
“子谦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惹啥事了?”赵大妈一脸担忧,压低声音问道。
陆子谦心里一沉:“赵大妈,怎么了?”
“刚才有几个生面孔的男的在咱院门口转悠,打听你呢!一个个流里流气的,看着就不像好人!问你啥时候在家,平时都跟谁来往……”赵大妈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问他们找你干啥,他们也不说,眼神凶得很!你可小心点啊!”
果然来了!陆子谦眼神一冷。是刀疤刘那伙人!他们不仅摸到了“春晓”裁缝铺附近,竟然直接找到他家门口来了!
“谢谢您赵大妈,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陆子谦稳住心神,向赵大妈道了谢,面色平静地走进了院子。
家里,母亲周桂兰正在做饭,看到他回来,脸上也带着一丝不安:“子谦,刚才外面……”
“妈,没事。”陆子谦打断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可能是以前同学来找我,没碰上面。您别担心。”
他不能告诉母亲实情,那只会让她徒增恐惧。但这件事,必须立刻处理,而且要处理好。否则,家人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他饭也没吃,借口去找王猛商量事情,立刻又出了门。
在王猛家,听到陆子谦说刀疤刘的人竟然找到他家门口,王猛当场就炸了,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欺人太甚!真当老子是泥捏的?!我这就去摇人,跟刀疤刘这孙子干了!”
“猛子哥,别冲动!”陆子谦按住他,眼神冷静得可怕,“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不是跟他们抢地盘的混混。”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到头上?”王猛怒气难平。
陆子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找上门,无非是为了两样东西——钱,或者麻烦。我们刚开始,还没赚到什么大钱,不值得他们这么大动干戈。那么,很可能是有人想给我们制造麻烦。”
“谁?”
“暂时不清楚。”陆子谦摇摇头,“但我们可以试探一下。明天晚上,你不是要跟你表舅交接布料吗?”
“对,在城东老粮库那边的废弃仓库。”
“地点不变。”陆子谦道,“但我们要多做一手准备。”
他凑近王猛,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王猛听着,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惊讶和兴奋取代。
“谦儿,你这脑子……真他娘的好使!行,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晚上,月黑风高。城东老粮库附近的废弃仓库区,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吹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
王猛和他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表舅,推着一辆板车,上面盖着麻布,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约定好的三号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麻包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谷物和灰尘的味道。只有一盏挂在横梁上的、昏黄的马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两人刚把板车停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仓库大门外就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喧哗声。
“咣当!”
仓库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七八个黑影涌了进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刀疤刘。他嘴里叼着烟,斜着眼,打量着仓库里的王猛和他表舅,以及那辆盖着麻布的板车,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哟呵!王猛,可以啊!悄没声地就干上大买卖了?这是弄的什么好货啊?也不跟哥哥我打个招呼?”刀疤刘阴阳怪气地说着,带着手下缓缓逼近。
王猛的表舅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往王猛身后躲。王猛则上前一步,挡在板车前,强作镇定:“刀疤刘,这儿没你的事!我们就是倒腾点自家用的东西!”
“自家用的?”刀疤刘嗤笑一声,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给我掀开看看!什么样的‘自家东西’值得深更半夜跑到这鬼地方来交接!”
两个混混立刻上前,就要去扯板车上的麻布。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从仓库角落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刘老大,好大的威风啊。”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喧闹戛然而止。刀疤刘和他手下都是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陆子谦缓缓从一堆废弃的麻包后面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也没拿任何东西,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刀疤刘。
“你他妈是谁?”刀疤刘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陆子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慢走上前,目光扫过那辆板车,又落回刀疤刘脸上:“这车东西,是张老板订的。刘老大,确定要动吗?”
“张老板?”刀疤刘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张老板的名号,在底层混混里也是有些分量的,那是个他们惹不起的过江龙。“哪个张老板?”
“南边来的张老板。”陆子谦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临走前特意交代,这批货很重要。要是出了岔子……”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刀疤刘和他手下互相看了一眼,气势明显弱了几分。他们接到的委托只是来找王猛和陆子谦的麻烦,砸点东西,吓唬一下,可没说要跟南边来的大老板硬碰硬。
“你……你说是就是啊?有什么凭证?”刀疤刘色厉内荏地喊道。
陆子谦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却没有展开,只是捏在手里晃了晃:“张老板留下的条子,要不要看看落款和私章?”
他赌刀疤刘这种层次的混混,根本不敢、也没资格去验证张老板字迹的真假。
果然,刀疤刘看着那张纸条,眼神变幻,最终还是怂了。他狠狠瞪了陆子谦和王猛一眼,啐了一口:“妈的,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说完,带着一群手下,灰溜溜地迅速退出了仓库,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仓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王猛的表舅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王猛则兴奋地冲过来,一拳捶在陆子谦胸口:“牛逼啊谦儿!三言两语就把这孙子吓跑了!你咋知道提张老板好使?”
陆子谦看着仓库门口的方向,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他轻轻展开手里那张纸条——那根本不是什么张老板的条子,只是他随手记下布料数量的一张废纸。
“猛子哥,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声音低沉,“刀疤刘是被人指使的。这次我们借张老板的名头吓退了他,但指使他的人,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走到仓库门口,望着外面浓重的夜色,仿佛能感觉到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恶意,正在重新凝聚。
“我们必须知道,谁在背后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