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的到来,如同给清纺联盟装上了一副敏锐的“望远镜”和“显微镜”。他领导的信息分析小组虽然人员精简,效率却极高。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报纸新闻、行业简报、政策文件,经过他的梳理和交叉比对,往往能提炼出极具价值的情报。
他定期向陆子谦提交的《信息参考简报》,内容涵盖政策动向、原料市场波动、竞争对手动态乃至国际纺织技术的最新进展,虽然大多是基于公开信息的分析和推断,但其精准度和前瞻性,屡次让陆子谦在决策中抢占先机。
比如,张弛曾根据几则看似无关的地方政策和铁路货运数据,推断出西北地区即将新建一个大型棉纺基地,可能导致未来两年内地棉花供应趋紧。陆子谦据此提前与新疆几个主要产棉区签订了长期供货协议,锁定了优质棉源,在随后到来的棉花价格上涨潮中占尽了便宜。
再比如,他通过分析国外几家专业期刊上零散的论文和专利信息,判断出某种新型节能电机可能在纺织设备上有广阔应用前景。陆子谦立刻让赵师傅组织技术力量进行预研,当国内其他厂家还在观望时,清纺联盟已经率先在部分设备上进行了试用和改造,能耗显着降低,成为了一个不小的技术亮点。
信息的力量,开始真正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竞争力和效益。联盟上下对张弛这个沉默寡言的新同事,也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由衷的敬佩。那两间僻静的平房,成了联盟一个不可或缺的“大脑”。
然而,张弛的价值远不止于此。他的“触角”并不仅仅伸向公开领域。凭借其过往的经历和人脉,他能够接触到一些更隐秘的信息渠道。
这天下午,张弛罕见地主动来到陆子谦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的神色。
“陆厂长,有情况。”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声音压得很低。
陆子谦心中一凛,示意他坐下说。
“我通过南边的一些渠道,查到一点关于‘三合兴’的零星信息。”张弛开门见山,“这个组织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根系很深,主要在东南亚和港澳地区活动,涉及贸易、金融、航运等多个领域,背景十分复杂。他们惯用的手法,就是利用各种看似合法的外壳公司,进行渗透、控制和资本运作。”
这些信息与陆子谦之前的判断基本吻合。
“有没有周启明和李正雄的消息?”陆子谦最关心这个。
张弛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至少在公开活动和常用的出入境记录里查不到。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注意到另一个情况。大概在一个月前,也就是阿鬼行动失败、苏晚晴暴露之后不久,有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东欧联合贸易公司’,开始在国内活动,其主要负责人近期频繁出现在省城,接触的对象……包括省轻工厅和几家有实力的省属纺织企业。”
“东欧联合贸易?”陆子谦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听起来与“三合兴”似乎毫无关联。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这家公司主打的是‘引进东欧先进技术和设备’,听起来很符合当下的政策导向。”张弛冷静地分析,“但我调阅了这家公司所能查到的有限资料,发现其股权结构同样模糊,注册时间也是在近期。更重要的是,其声称的‘东欧技术来源’,经过初步核实,存在很大水分,更像是……一个精心包装过的幌子。”
陆子谦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三合兴’换的一个新马甲?”
“可能性很高。”张弛点头,“他们惯用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策略。在清州受挫后,很可能将目标提升到了省级层面,试图寻找更大、更有价值的目标。而且,选择‘东欧’这个方向,也很巧妙,既避开了之前‘港资’身份可能引起的警惕,又迎合了当前国家鼓励与东欧国家进行经济技术合作的政策。”
“他们接触省轻工厅想干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目的。可能是寻求政策支持,可能是想参与某些省级项目,也可能是……想在更高层面,寻找能够压制或者替代清纺联盟的棋子。”张弛的目光锐利起来,“我建议,我们需要密切关注这家‘东欧联合贸易公司’在省城的动向,尤其是他们与省轻工厅的接触进展。”
陆子谦深以为然。对手果然没有放弃,而且将战场升级了!如果让他们在省一级层面打开局面,获得官方背书或者控制了更具实力的企业,那么清纺联盟未来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能想办法查到他们在省城具体的活动内容和接触人员吗?”陆子谦问。这对于刚刚起步的信息小组来说,难度很大。
张弛沉吟了一下:“我会尽力通过渠道打听。但省城不是我们的主场,很多信息获取起来会比较困难,也可能需要一些……额外的费用。”
“费用不是问题!”陆子谦果断道,“需要多少,你直接跟顺子说。务必尽快摸清这家公司的底细和意图!”
张弛领命而去。陆子谦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刚刚因为内部整顿和信息小组初见成效而稍稍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三合兴”就像一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能找到新的缝隙钻出来。与它的斗争,仿佛没有尽头。
几天后,张弛再次带来消息。他通过一些非正式渠道,了解到那家“东欧联合贸易公司”正在积极游说省轻工厅,希望能牵头组织一个“赴东欧纺织技术考察团”,并愿意承担部分费用。他们声称与东欧数家大型纺织机械制造商“关系密切”,可以促成“实质性的技术引进和合作”。
同时,张弛还打听到一个值得注意的消息:省里最近确实在酝酿一个关于“加快纺织行业技术改造,引进消化国外先进技术”的指导性文件,可能会配套相应的政策和资金支持。
这两条信息结合起来,让陆子谦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对方又在试图利用政策和资金作为诱饵,搭建一个便于他们操作的平台!
“这个考察团,我们必须参加!”陆子谦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如果让“东欧联合贸易公司”完全主导这个考察团,天知道他们会引进些什么“技术”,又会与哪些省内企业达成什么样的“合作”?清纺联盟必须参与进去,才能掌握主动权,至少不能让自己被排除在外,或者让对手的阴谋得逞。
他立刻让办公室起草报告,以清纺联盟的名义,正式向省轻工厅申请加入这个“赴东欧纺织技术考察团”,并强调了联盟在技术引进和消化吸收方面的经验与需求。
报告递交上去了,但陆子谦心里清楚,在省一级的层面,清纺联盟的影响力有限,能否获批还是未知数。而且,那个神秘的“东欧联合贸易公司”既然在积极推动此事,必然也会设法排除像清纺联盟这样的“潜在麻烦”。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与周启明争夺合资主导权的时刻,只是这次的舞台更大,对手更隐蔽,规则也更复杂。
就在他思考着如何进一步争取省里支持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杨干部从南方打来的。
“子谦,”杨干部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听说你们在申请参加省里组织的东欧考察团?”
“杨大哥您的消息真灵通。”陆子谦有些意外。
“嗯,我听说了这件事,也隐约听到点风声。”杨干部的语气有些凝重,“牵头的那家‘东欧联合贸易公司’,背景可能不简单。你们要参加,是好事,可以近距离观察。但是,一定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保护好你们的技术秘密。我怀疑,对方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做生意那么简单。”
连杨干部都发出了警告!陆子谦的心沉了下去。
“我明白,谢谢杨大哥提醒。”
挂掉电话,陆子谦走到挂在墙上的中国地图前,目光从清州移到省城,又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投向那片遥远而陌生的东欧土地。
一场新的、跨越地域的博弈,似乎已经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他和他羽翼未丰的联盟,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庞大和诡异的对手。他必须步步为营,既要借助这次机会提升自己,又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
前方的路,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