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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纺联盟的机器依旧在轰鸣,订单依旧如雪片般飞来,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开始像初冬的寒雾,悄然渗透。张弛被带走调查的消息,虽然陆子谦极力控制,但还是在联盟内部小范围传开了,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和猜测。张弛为人仗义,在厂里人缘很好,更是联盟早期拓展业务的功臣,他的突然出事,让许多人感到不安。

陆子谦强压下心中的焦灼,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乱。他一边安排顺子稳住生产和技术部门的军心,强调一切照常,相信组织会查明真相;另一边,他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所有关系,试图了解张弛案件的进展,并为他寻找最好的律师。

然而,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张弛被指控的“投机倒把”和“扰乱市场秩序”罪名,在八十年代初的特定历史背景下,可大可小,弹性极大。关键是,对方提供的“证据”相当充分,包括几笔数额较大、看似违规的物资调拨单,以及几个“证人”的证言,都指向张弛在早期为联盟筹集紧缺原材料时,使用了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段。这些事,在当时的环境下其实颇为普遍,但若有人刻意追究,并且能量足够,就足以构成严重的罪名。

“子谦,情况不妙。”陆子谦托的一位在政法系统有些门路的朋友,在电话里语气沉重地告诉他,“案子卡得很死,对方准备得很充分,而且……上面似乎有人打了招呼,要求‘严肃查处,以儆效尤’。张弛这次,恐怕要当这个典型了。”

陆子谦握着话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明白,这是“龙叔”的釜底抽薪之计。打击张弛,不仅能剪除自己的左膀右臂,削弱联盟的外部活动能力和情报来源,更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震慑联盟内部以及其他可能与联盟合作的人。同时,这也是在报复他之前“敲山震虎”的反击。

“有没有办法……”陆子谦声音干涩地问。

“难。”朋友叹了口气,“除非能找到证据证明那些指控是诬陷,或者……有足够分量的人出面说话,把案子引向对企业经营环境更有利的解读。但眼下这风头……”

挂断电话,陆子谦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他回想起与张弛相识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倒腾粮票时那个精明又讲义气的“弛哥”,到后来为联盟四处奔波、解决无数难题的得力干将……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身陷囹圄。

一种混合着愤怒、愧疚和巨大压力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

第二天,陆子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他亲自去了一趟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要求面见负责张弛案件的负责同志。

接待他的一位姓李的副支队长,态度还算客气,但语气公事公办。

“陆厂长,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张弛的案子,我们是在依法侦查,证据链比较清晰。你来说情,恐怕不太合适。”

陆子谦并没有急于求情,而是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材料放在了李支队长的办公桌上。

“李队长,我不是来为张弛同志的行为辩解的。企业经营,必须遵守国家法律法规,这个原则我们清纺联盟始终坚持。”陆子谦语气平静而诚恳,“我带来的是关于我们清纺联盟,以及张弛同志本人,自成立以来,在解决待业青年就业、上缴国家利税、突破国外技术垄断、为国家创汇等方面做出贡献的详细说明和证明文件。”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李支队长:“张弛同志或许在特定时期,为了保障生产、维持工厂运转,使用过一些不合时宜的方法。但请组织全面、历史地看待这个问题。他的初衷是为了企业生存和发展,最终成果也是利国利民的。我们恳请办案机关能充分考虑改革开放初期企业面临的实际困难,以及像张弛这样敢于闯、敢于干的同志的历史贡献,在依法办案的前提下,给出一个既维护法律尊严,又有利于保护企业发展积极性、维护社会稳定大局的处理意见。”

陆子谦的话,有理有据,既承认了可能存在的问题,又巧妙地将个案提升到了如何看待改革开放初期企业家、如何保护生产力的大局观高度。他没有纠缠于具体证据的真伪——那在对方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很难短时间推翻——而是试图从政策和道义的层面,为张弛争取空间。

李支队长翻阅着陆子谦带来的材料,看着那些盖着红印章的表彰文件和实实在在的数据,沉默了片刻,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陆厂长,你说的情况,我们会认真考虑。但案子最终如何认定,还需要依据事实和法律。”

离开公安局,陆子谦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远未到松口气的时候。对方既然动了手,就绝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几天后,又一个坏消息传来。联盟主要原材料供应商之一,位于邻省的一家大型化纤厂,突然以“设备检修、产能不足”为由,通知清纺联盟,将大幅削减下一个季度的原料供应量。这家化纤厂提供的特种纤维,是新型纺机生产高端产品的关键原料,一时难以找到替代货源。

与此同时,市场上开始出现一些流言蜚语,说清纺联盟“摊上事了”、“主要领导被调查”、“新型纺机技术可能有问题”,导致部分已签订单的客户产生了动摇,甚至有人打电话来询问情况,语气犹豫。

顺子气得火冒三丈,在办公室里直跺脚:“肯定是那帮王八蛋搞的鬼!断我们的原料,坏我们的名声!谦儿哥,这下怎么办?原料一断,生产线就得停摆!”

陆子谦站在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依旧忙碌的厂区,眼神冰冷。原料、舆论、法律……“龙叔”的攻击多维而精准,确实打在了他的痛处。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或暗中破坏,而是一场旨在彻底拖垮、逼他就范的全面围剿。

他缓缓转过身,对顺子说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原料的问题,你立刻带人,多跑几家备选供应商,就算价格高一点,也要先把眼前的生产维持住。另外,去找找我们之前合作过的那些小厂,看看能不能整合一下他们的产能。舆论方面,我会亲自出面应对。”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刊登着新型纺机鉴定会消息的省报,手指轻轻拂过上面清晰的铅字。

“他们想断我们的粮草,乱我们的军心。”陆子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冷意,“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清纺联盟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他拿起电话,准备拨通省报那位相熟记者的号码。既然对方出招了,他也不能只是被动防御。有些牌,是时候打出去了。只是,他手中能打的牌,在面对“龙叔”那深不见底的资源和层出不穷的手段时,还能支撑多久?他自己心里,也画上了一个沉重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