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电视台采访的临时取消,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因找到替代原料而升起一丝希望的清纺联盟头上。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龙叔”的触手,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连省级媒体都能施加影响。联盟内部的气氛更加压抑,一种“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挣脱”的无力感开始悄然蔓延。
陆子谦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手指间的烟卷静静燃烧。他知道,此刻自己任何一丝的犹豫或慌乱,都会通过无形的网络迅速传导至整个联盟,导致士气的彻底崩溃。他必须比任何时候都更镇定,更坚定。
他掐灭烟头,转身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浙江那家乡镇化纤厂厂长的直线电话。
“杨厂长,我是清纺陆子谦。定金已经汇出,请查收。”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保质保量。清纺联盟不会忘记雪中送炭的朋友。”
电话那头的杨厂长显然没料到陆子谦会亲自打电话,语气带着受宠若惊的激动:“陆厂长放心!款已收到!我们全厂上下连夜攻坚,一定在规定时间内把合格的纤维给您生产出来!绝不会耽误贵厂的生产!”
稳定了原料供应方,陆子谦立刻召集了联盟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开紧急会议。他没有回避目前面临的严峻形势,将张弛的情况、原料危机、舆论打压等困难和盘托出。
“……情况就是这样,有人在动用一切手段,想让我们低头,想抢走我们的技术,想毁掉我们辛苦打拼来的一切!”陆子谦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或焦虑、或愤怒、或沉重的脸,声音陡然提高,“但是,我想问问大家,我们清纺联盟,是从顺境中走出来的吗?”
台下寂静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不是!”陆子谦自问自答,斩钉截铁,“我们是从倒腾粮票、整合破烂厂子的困境中爬出来的!是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顶着内外压力把新技术搞出来的!眼前的困难,比起当初,算得了什么?!”
他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嗡嗡作响:“原料,我们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舆论,省报郑记者正在为我们撰写澄清文章!张弛同志,我们正在想办法营救!现在,我需要的是你们每一个人,守好自己的岗位!生产不能停,质量不能降,订单必须按时交付!我们要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告诉那些躲在暗处下黑手的人,清纺联盟,打不垮,压不弯!”
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如同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添上了干柴,重新点燃了众人眼中的火焰。各位车间主任、部门负责人纷纷表态,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联盟拖后腿!
散会后,人心暂时稳定。陆子谦马不停蹄,开始着手处理最棘手的张弛案件。他根据赵师傅提供的线索,几经周折,终于通过一位可靠的中间人,联系上了现已调任省纪委的王姓领导。
他没有直接为张弛求情,而是以汇报清纺联盟近期遭遇“不正常”打压为由,请求王领导在原则范围内关注一下相关案件的公正性,防止有人利用公权力打击报复、破坏营商环境。他措辞谨慎,理由充分,既点明了问题,又给足了对方操作的空间。
王领导在电话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表示“情况知道了,组织上会依法依规处理”。但陆子谦知道,对于这个层面的人物,这样的表态已经足够。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陆子谦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重生以来的一幕幕。从窝头咸菜到如今执掌一方的厂长,从街头巷尾的蝇头小利到关乎行业格局的技术博弈……这一路,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进来的是伊万诺夫。他手里端着一个饭盒,脸上带着担忧:“陆厂长,您一天没吃东西了。食堂给您留了饭,我热了一下。”
看着伊万诺夫真诚的眼神,陆子谦心中一暖。他接过饭盒,是简单的白菜粉条和两个馒头,还冒着热气。
“谢谢,伊万。”陆子谦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咀嚼着,仿佛也在咀嚼着这艰难时世中的一丝温情。
“陆厂长,技术科这边您放心,新型纺机的优化和小型化方案,我们已经有眉目了。就算……就算暂时遇到困难,我们也绝不会停下研发的脚步。”伊万诺夫语气坚定地说道。
陆子谦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桌上的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他心头一紧,这个时候来的电话,多半不是好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喂,我是陆子谦。”
电话那头传来顺子焦急万分的声音,背景嘈杂,还夹杂着激烈的争吵声:
“谦儿哥!出事了!我们在浙江这边验货,那批特种纤维……质量根本不行!拉力、均匀度全都达不到要求!杨厂长那边现在耍无赖,说定金不退,要么我们就拉走这批次品货!我们的人跟他们吵起来了,对方人多,还来了几个不像好人的家伙,把厂门都给堵了!”
陆子谦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话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原料,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竟然也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