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护送下，陆子谦和小陈被紧急送往当地的县医院。小陈的手臂骨折需要立刻手术，陆子谦也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处理。躺在病床上，听着窗外渐渐喧嚣起来的市声，陆子谦的心却早已飞回了清州。
他借医院的电话，再次联系上了顺子。得知顺子带着原料，在警方赶到前就已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摆脱了追兵，此刻正藏身在约定好的三岔路口附近一个信得过的老乡家里，原料安全无虞。陆子谦长长松了口气，这趟几乎赔上性命的江南之行，总算没有白费。
“谦儿哥，你和陈儿怎么样？”顺子焦急地问。
“我没事，小陈需要手术，但没生命危险。”陆子谦语速飞快，“你听着，原料不能有任何闪失。你留在那里，等我消息。我会让联盟派绝对可靠的人，开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去接应你，直接走小路回厂，避开所有可能被监控的主要干道！”
“明白！”顺子应道，“对了，谦儿哥，还有件事……你不在的这几天，厂里的孙会计，好像有点不对劲。”
“孙会计？”陆子谦眉头一皱。孙会计是联盟的老人了，管着财务，一向谨慎本分。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心神不宁，好几次我看到他下班后还在办公室磨蹭，好像在翻旧账本……我问过他，他说是在核对以前的往来账。”顺子语气带着疑惑。
陆子谦的心微微一沉。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一点异常都值得警惕。孙会计……会出问题吗？
他压下疑虑，嘱咐顺子小心隐蔽，便挂了电话。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清州，稳定大局。
经过简单的包扎和处理，陆子谦不顾医生留院观察的建议，带着伤势较轻的小陈（手术安排在当天下午），搭乘最早一班途经此地的长途汽车，踏上了返回清州的最后一段路程。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北方冬景，面色凝重。阜阳的枪声犹在耳边，孙会计的异常萦绕心头，还有那个空降的钱副市长……“龙叔”的回马枪，会以何种方式刺出？
傍晚时分，风尘仆仆的陆子谦终于踏入了清纺联盟的大门。得到消息的伊万诺夫和几位中层干部早已等候在厂办楼下，看到他平安归来，都激动地围了上来。
“陆厂长！您可算回来了！”
“厂长，您没事吧？小陈呢？”
陆子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问道：“厂里情况怎么样？生产线还能撑多久？”
负责生产的主任连忙汇报：“厂长，库存原料已经见底，最多还能维持十二个小时！工人们都等着呢，大家心里都没底……”
“原料已经解决了，最迟明天上午就能到厂。”陆子谦的一句话，如同定海神针，让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振奋的神色。
“太好了！”
“我就知道厂长有办法！”
安抚了众人，陆子谦立刻回到办公室，召见了伊万诺夫和几位核心骨干，详细了解他离开这几天厂里的具体情况，尤其是关于那位钱卫国副市长的视察。
“钱副市长问得很细，特别是关于我们研发资金的来源，以及……和张弛同志早期一些业务往来款项的账目处理问题。”一位负责接待的干部回忆道，语气有些不安，“感觉，不像是普通的关心。”
陆子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果然，矛头开始指向财务了。这和他路上接到顺子关于孙会计异常的提醒，隐隐吻合。
“孙会计呢？”陆子谦看似随意地问道。
“孙会计？他今天请假了，说是家里老人生病了。”有人回答。
请假？在这个节骨眼上？
陆子谦心中疑窦更深，但没有表露出来。他吩咐了几句加强厂区安保、准备接收原料的事宜，便让众人先去忙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一片暗金色。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厂区里忙碌的景象，工人们还在为最后十几个小时的生产坚守着。这一切，绝不能被摧毁。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打给顺子，也不是打给任何官方关系，而是打给了留在浙江的马老三。
“三哥，是我，陆子谦。我已经回到清州了，这次多谢！”陆子谦开门见山。
“陆老弟客气了，举手之劳。”马老三在电话那头笑道，“怎么样，路上还顺利？”
“不太平，差点折在半道上。”陆子谦语气凝重，“三哥，有件事还想麻烦你。帮我查个人，我们清州刚来的一个副市长，叫钱卫国，看看他背后，跟南洋那边，有没有什么瓜葛。”
马老三在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也严肃起来：“姓钱的副市长？行，我记下了。南洋那边的关系盘根错节，我尽量帮你打听，不过需要点时间。”
“我明白，有消息尽快告诉我。”陆子谦挂了电话。动用马老三的关系去查一个副市长，风险极大，但此刻他已顾不了那么多，必须弄清楚对手的牌。
夜幕降临，清州城华灯初上。陆子谦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食堂吃饭，他让人送了几个馒头到办公室，一边啃着冷硬的馒头，一边翻阅着这几天积压的文件报告。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应该“请假在家”的孙会计！他脸色苍白，眼神躲闪，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孙会计？你不是请假了吗？”陆子谦放下馒头，不动声色地问道。
孙会计嘴唇哆嗦着，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个档案袋放在桌上，声音带着哭腔：“厂……厂长，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联盟！我……我是被逼的啊！”
陆子谦的心猛地一沉，目光锐利如刀，盯住那个档案袋：“这里面是什么？”
“是……是几年前，几笔账目往来的原始凭证和……和一些他们让我‘补充’的材料……”孙会计瘫软在地，老泪纵横，“他们拿我小孙子威胁我……让我在账目上做手脚，诬陷张弛经理，还要把脏水引到您头上……说只要我把这个交给……交给钱副市长派来的人，就放过我家人……”
陆子谦拿起那个档案袋，感觉重如千钧。这里面装着的，是足以将张弛彻底打入深渊，甚至将他陆子谦也拖下水的“证据”！
“他们？他们是谁？”陆子谦的声音冰冷。
“我……我不知道具体是谁，跟我接触的是个生面孔，但……但他提到了‘南洋’，提到了‘龙叔’……”孙会计恐惧地说道。
果然！钱卫国这条线，直指“龙叔”！他们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搞垮联盟，更是要将他陆子谦和张弛这些人，连根拔起！
“你为什么现在又拿出来？”陆子谦看着瘫倒在地的孙会计，语气稍缓。
“我……我良心过不去啊！厂长！张弛经理为厂子出生入死，您带着大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要是这么做了，还是人吗？”孙会计捶打着地面，痛哭流涕，“我今天假装请假，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带着这东西远走高飞，可……可我又能去哪儿啊……”
陆子谦看着这个被恐惧和愧疚折磨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他上前扶起孙会计：“孙会计，你能迷途知返，很好。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没了，就我自己。”孙会计慌乱地摇头。
陆子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这东西，我收下了。你暂时回家休息，对外就说老人病重需要照顾，近期不要来厂里。你的家人，我会让顺子安排可靠的人暗中保护。”
送走感激涕零又惶恐不安的孙会计，陆子谦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握着那个冰冷的档案袋。
对手的“回马枪”，比他预想的更毒、更狠！不仅动用黑道手段半路截杀，还在官方层面埋下了钱卫国这枚棋子，更阴险的是，试图从内部瓦解，利用孙会计制造伪证！
这已经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他走到碎纸机前，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没有将档案袋放入。他将其锁进了自己办公室最隐秘的保险柜。
这东西是毒药，但运用得当，或许也能成为反击的武器。
他现在手握原料，暂时解决了生产危机，又拿到了对方试图构陷的证据。但钱卫国还在位置上，张弛还在狱中，“龙叔”的阴影依旧笼罩。
下一步，该如何破局？
他拿起电话，准备拨给省城的王副厅长。有些情况，必须向更高层反映了。然而，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拨号盘的那一刻，桌上的另一部电话，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门卫紧张的声音：“厂长，厂门口来了几位市里有关部门的同志，说是……说是接到群众举报，要对我们厂的安全生产和消防隐患进行突击检查！”
陆子谦的眼神瞬间冰冷。
突击检查？在这个原料即将到位、生产恢复在即的深夜？
这绝不是巧合。
“龙叔”的回马枪，一枪快似一枪，根本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