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呼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代码，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陆子谦的视网膜上。
林小雨！转移路线泄露！遇伏！情况危急！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本已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后背伤口的疼痛、全身的疲惫、孤立无援的绝望，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凶猛、更原始的焦灼瞬间冲垮。小雨是他好友林栋唯一的血脉，是他承诺要守护的孩子，更是这场风暴中无辜被卷入的弱者！
内部有“钉子”！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他刚遭遇连环杀局，小雨那边就立刻出事。对方这是要将他逼入绝境，让他首尾难顾，或者，就是要用小雨来牵制他，引他现身！
去，还是不去？
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选择的问题。哪怕明知是陷阱，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去！前世上海滩的尔虞我诈让他学会了审时度势，但也让他更加珍视那些值得用命去守护的承诺和情义。
他猛地从墙根阴影中站起，因动作过猛而牵扯到伤口，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不能倒！现在绝对不能倒！
城西老国道三岔口……他快速在脑中勾勒出清州城西的地图。那里是连接旧省道和几条县级公路的枢纽，早年还算繁华，但随着新国道开通已逐渐荒废，周边多是废弃的厂房和零散的村落，地形复杂，确实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他必须立刻赶过去！但怎么去？他现在这副模样，身无分文，满身血污，别说找车，走到大路上就可能被巡逻人员当作可疑分子扣留。
等等……车？
陆子谦的目光猛地投向货运站方向。虽然主出口肯定已被封锁，但这种大型货运站通常都有多个供内部车辆通行的偏门和小路。爆炸刚过，混乱未平，或许……
他强忍着剧痛，沿着记忆中对货运站周边结构的了解，绕向站场后方。果然，在一条堆满煤渣、仅供维修车辆通行的狭窄岔路上，他发现了一辆停着的“解放牌”cA10卡车，驾驶室里空无一人，钥匙甚至还插在钥匙孔里！可能是司机在爆炸发生时弃车跑去查看情况或逃生了。
天无绝人之路！
陆子谦没有丝毫犹豫，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浓重的烟草和机油味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这年头这种老式卡车的操作方式。幸好，前世丰富的阅历让他接触过各种交通工具。拧动钥匙，柴油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咆哮，颤抖着被点燃。
他挂上挡，猛踩油门，老旧卡车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颠簸着冲上了那条煤渣小路，绕开主路，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
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在卡车的风挡玻璃上，模糊了视线。陆子谦打开雨刮器，那两只铁骨刮片在玻璃上艰难地划动着，发出单调的“嘎吱”声。他紧握着方向盘，目光如炬，穿透雨幕和夜色，死死盯着前方。
后背的伤口在座椅的摩擦和车辆的颠簸下，持续传来钻心的疼痛，血水似乎已经浸透了整个后背，黏腻而冰冷。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赶路上，集中在那未知的、必定凶险万分的伏击地点。
卡车轰鸣着穿过逐渐寂静的城区，驶上那条坑洼不平的老国道。雨越下越大，道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只有两束昏黄的车灯，如同利剑般劈开沉沉的雨夜。
距离三岔口还有大约两公里时，陆子谦猛地踩下了刹车，将卡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路边一片荒废的林地旁。他不能开着这辆显眼的卡车直接冲过去，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熄了火，抓起驾驶室里找到的一件油腻的帆布工装裹在身上，勉强遮住背后的血迹，然后跳下车，忍着刺骨的寒风冷雨，沿着路基旁的排水沟，快速而隐蔽地向三岔口方向摸去。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冰冷刺骨，却让他因失血和疲惫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明。耳朵竭力分辨着风雨声之外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能看到前方三岔口那盏在雨中孤零零摇曳的旧路灯发出的昏黄光晕。也看到了光晕之下，那触目惊心的场面——
两辆黑色轿车歪斜地停在路中央，其中一辆车头严重变形，撞在了路边的树上，另一辆侧翻在地，车窗玻璃尽碎。地上散落着汽车零件和斑斑点点的、被雨水不断冲刷稀释的暗红色痕迹。几名穿着深色雨衣的身影，正持枪在车辆残骸周围搜索着什么，动作粗暴而迅捷。
没有看到小雨！也没有看到护送人员的抵抗迹象！战斗似乎已经结束，对方正在清扫战场！
陆子谦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来晚了吗？
不！不可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那些搜索者似乎显得有些焦躁，不时用手电照射路旁的草丛和更远处的黑暗。他们在找什么？或者说，在找谁？
难道……小雨逃脱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发出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全部的希望！他了解钟处长安排的安保，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必定是遭遇了绝对优势火力的突袭，但很可能在最后关头，有人拼死护着小雨冲出了包围圈！
就在这时，一个搜索者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陆子谦藏身方向斜对面的那片茂密灌木丛指了指，另外两人立刻持枪包抄过去！
灌木丛猛地晃动！一道娇小的、穿着浅色衣服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从灌木丛中跌跌撞撞地冲出，向着远离公路的黑暗荒野拼命跑去！
是林小雨！
她还活着！
几乎在同一瞬间，“砰！砰！”两声枪响划破雨夜！子弹打在小雨脚边的泥地上，溅起混着草屑的泥浆！
“抓活的！”一个压低的、带着外国口音的生硬汉语响起。
陆子谦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不再隐藏，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排水沟中猛地跃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片荒野，冲向那个在风雨和枪声中奔跑的瘦小身影！
“小雨！这边！”他用尽力气嘶吼，试图引导她。
小雨听到了他的声音，猛地回头，雨水和泪水混杂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在看到陆子谦的瞬间，那恐惧中骤然迸发出一丝绝处逢生的光亮。
她拼命改变方向，朝着陆子谦跑来。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子弹呼啸着从陆子谦和小雨的身边、头顶掠过！
陆子谦一把将跑近的小雨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同时环顾四周。这是一片开阔的、长满荒草和低矮灌木的野地，根本无处可藏！他们就像暴露在猎场上的活靶子！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般撕裂了雨夜的沉寂！数量众多的红蓝警灯光芒，在远处的公路上连成一片，正朝着三岔口方向风驰电掣而来！
真正的有关部门力量，终于到了！
那些追击的枪手显然没料到警方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声势如此浩大。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不甘的咒骂，毫不犹豫地放弃追击，如同鬼魅般迅速分散，向着荒野深处遁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浓密的雨幕和黑暗之中。
陆子谦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强烈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全靠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他紧紧抱着怀里瑟瑟发抖、哭泣不止的小雨，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体温。
警车迅速包围了现场，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下车，控制局面，展开搜索。
一名穿着制服、肩章显示级别不低的中年警官，在几名干警的簇拥下，大步走到相互搀扶、狼狈不堪的陆子谦和林小雨面前。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陆子谦血迹斑斑的后背和苍白的面孔，又看了看受到严重惊吓的小雨，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们是清州市公安局的。同志，请表明你的身份，并说明这里发生的一切。”
陆子谦看着这位警官，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看似正常执行公务的警察，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周伯的警告言犹在耳：“内部有钉子”。
他张了张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声音因脱力和警惕而沙哑异常：
“我……需要见钟处长。”
中年警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