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天才也不会理解愚者的脑回路,尤其是一位大脑褶皱都快被【痴愚】给抚平的愚者。
叶苍不打算与黑塔分享自己的完整计划,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一旦全盘托出,就肯定会被对方反对阻止,顺带来上一番毫不留情的言语“羞辱”。
虽然叶苍对此也颇为享受就是了,但……这毕竟是【同谐】的地盘,不是吗?
即使是叶苍,也无法肯定自己身旁就再无【同谐】的眼线,所谓计划,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叶苍不会将【剧本】完整地展现给任何人,只会告诉即将登台的各位演员们,他们该准备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去直面一位完整的诡厄之神。
【卵】的孵化之日即将到来,正如那末日的幻影之中,所有的文明都将直面自己的【终末】。
但,在那之前,仍有逆时而行的人们,妄图改变那必将到来的命运。
“各位,跟我来吧。”
叶苍手握杖刀,血气在周身萦绕,凭着对那处“中转站”的【狂猎】标记的感应,他张弓搭箭,于指尖汇聚出一发凝而不散的光矢,向着那梦境壁障最为薄弱之处,一箭射出!
炽白的光芒将众人身前的无人教学楼洞穿,同时也将通往梦境交界地的壁障轰出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窟窿。
如果不是他在释放这一发光矢的同时收束了一下攻击范围和威力,毫无疑问,整个「太阳的时刻(忍者之刻)」都会被这一发光矢所打碎、重组。
一个泛着熔岩般赤红光芒的巨大窟窿出现在了众人前方的大楼之上,像是开启了一扇通往地狱的门扉,窟窿后方的景象却也不再是「太阳的时刻(忍者之刻)」,而是一片泛着琉璃般斑斓色彩的梦幻之地。
梦境的边界,【欲孽之十二刻】与流梦礁的夹隙。
叶苍穿过正在弥合的巨大窟窿,走向那鲜为人知的第十三个时刻,身着丧服的高挑人偶女子依旧伫立在原地,手指依旧平静地指向前方,似在等待着他的归来,又像是在为忤逆命运之人指引前往【终末】的道路。
“又见面了,悼亡诗。”
叶苍点头与她打了声招呼,而后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阴影,平静开口道:“很遗憾,我们终归还是没有办法成为同事,不过,在我跨越匹诺康尼的末日之后,我会给你看些好看的东西……相信我,它远比那必将到来的【终末】更加有趣。”
“我……拭目以待,救世主。”
悼亡诗的面容遮蔽在黑纱的阴影之下,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一如既往,“但我仍要提醒您,叶苍先生……”
“因为你受到祂的垂怜——”
“你所行之处,伴随着祂的凝视。你所践行的,也是祂早已尚未宣告的谶语。繁星是祂的眼,微风是祂的手。你罹受的每场灾祸,皆是【终末】的启示。”
“我……受到祂的垂怜?”叶苍微微一愣,而后想起了自己曾在末日的阴影中所看到的那位无形储君所留下的痕迹,轻挑眉梢,“那我问你,祂男的女的?祂对我到底是垂怜?还是垂涎?”
悼亡诗:“……”
罕见的,这位【终末】令使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离谱发言给干沉默了。
叶苍见悼亡诗不再开口接话,也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纠结【末王】的性别和取向问题,转而看向身后,与跟上前来的同伴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身旁黑纱遮面的人偶女子——
“她是悼亡诗,【终末】派系的葬仪知宾,托她的福,我在末日幻影中看到了很多令人不那么愉快的东西,也做出了不少开创性的尝试。”
“葬仪知宾?有趣。”
黑塔投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身着丧服的人偶女子,冷不丁开口道:“悼亡诗是吧?你这人偶的工艺看起来有点意思,介意我拆开来研究一下吗?”
悼亡诗:“……”
叶苍:“?”
正如一位愚者无法理解一位天才的脑回路,看来【终末】的送葬人也无法理解。
所以,看吧,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问题。
“不乐意?没关系,被我研究是你的荣幸,而不是我的损失,只是我恰好在人偶的制作上有所心得,难得慷慨一回,给你提供一些更好的技术支持。”
黑塔说着,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而后又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是【终末】的令使,那我问你,宇宙的终极奥秘是什么?”
悼亡诗:“……”
“不知道?连宇宙的终极奥秘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所谓的【终末】令使也不过如此嘛……没意思。”她轻快地迈开步子,越过丧服人偶,跟上了前方黑衣青年的步伐。
后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向悼亡诗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不要介意。
悼亡诗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臂平举在身前,指向前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紧随其后的众人挨个与她擦肩而过,目光总是忍不住好奇地将其打量了一番,不过终归是没有人继续对她进行言语刁难和人身攻击了。
黑塔与叶苍并肩而行,平静开口道:“就是她,让你在末日的幻影中折腾了几十个周目的轮回?”
“嗯。”叶苍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在意。
那数十个周目的经历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场不断轮回的噩梦,而他早已对这种绝望与死亡回溯习以为常,即使那末日的阴影曾一度快要将他吞没,但他仍不后悔加入这场末日幻影的模拟,不会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错误抉择而患得患失。
毕竟,末日幻影带给他的东西,可不止是死亡和绝望,还有那依稀窥见的、可能存在的唯一希望。
无论如何,他已找到了跨越匹诺康尼末日的道路,尽管只是一场豪赌,但至少赢下所有的机会并不为零。
而只要概率不为零,在拉了砂金同志入伙的情况下,叶苍有信心为这场匹诺康尼的【开拓】之旅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他是如此思考的,但黑塔的想法显然与他不同。
“我不知道你在里边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但以我对你的了解、加上一位天才的直觉……”
黑塔说着,略作停顿,迈开的步子也略微放缓了几分,“你这个蠢材俱乐部的家伙,多半是又琢磨出了什么危险的计划吧?”
“危险是无法避免的,黑塔。”
叶苍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扭曲金属手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女子白皙脖颈之上的血石吊坠投影,轻声道:“但在可控的风险范围之内的,带领整个匹诺康尼跨越注定到来的【终末】,这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我们都必须做好失去和死亡的觉悟。”
“不过……”
他话锋一转,扯了扯嘴角,摊手道:“你知道我的,黑塔,一旦我死亡,时间就会开始回溯,这也就意味着……谁都有可能死亡,唯独我不会。”
“那……如果是被困在了这场永恒的梦境之中,无法死去呢?”
天才的思维总是如此直指问题核心,且一针见血:“你所依仗的死亡回溯,岂不是连发动的机会都不会有?”
叶苍:“……”
好吧,他难得编出一个善意的谎言,没想到还是被黑塔毫不留情地给拆穿了,但……那又如何呢?
他别无选择。
“和我说说吧,你的计划。”
黑塔轻声开口,紫宝石般澄净的眸子扫过身旁青年那柔和美丽的侧脸,最终落在了他鬓发间延伸出的浅蓝翎羽之上。
“看到你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这次大概率又要一个人背负所有了……对吗?”
叶苍神色古怪,本来还有些小感动的,这会儿反倒是冷静了不少,摇头道:“不对,这一次你还真猜错了,不过具体计划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
“这一次,我们会共同跨越这场末日。”
“是吗?”黑塔平静地捋了捋鬓角垂下的棕发,对于叶苍的回答显然并不意外,只是平静点头道:“那就好,还以为大的要来了呢,看来和我想的大差不差。”
叶苍:“?”
在他愣神的功夫,这位帽子尖尖的小魔女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哪还有半点先前关心的样子?
跟在两人之后的丹恒和砂金走来叶苍跟前,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而叶苍只是平静地耸了耸肩,表示无事发生。
见状,两人也没有多问,转头将目光聚集在了前方的梦境屏障之上,透过那流动着的斑斓“油彩”,看向叶苍描述中的匹诺康尼第十三时刻——
流放之地——流梦礁,【同化与繁芜之刻】。
残破的废墟之中,中年男人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镜片已经布满裂痕,目之所及满是龟裂的光影。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摘下眼镜,迅速从地上坐起,循着气机牵引一把抓住了身旁不远处的金属手杖,摆出戒备姿态,这才平复心境,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象。
而后,男人一眼就瞧见了同样躺在废墟边缘的红发女子,他没有犹豫,起身向着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姬子,你还好吗?”
他半蹲下身子,将手杖放在脚边,开始检查红发女子的身体状况。
“放心,她没有大碍,只是需要时间适应这座梦境。”
一个清冷的女子嗓音在瓦尔特·杨身后响起,令他探出的手掌停顿在了半空中,转而回头打量身后有过几次碰面的白发女子,皱眉道:“黄泉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你们一样,被那位【神秘】令使和他的造物杀死之后,来到了这片梦境之中。”
黄泉手提太刀,白发披散,血色的眸子越过瓦尔特·杨,落在了他身前的姬子身上,轻声道:“在你苏醒之前,我已经对你们做过了检查,确认了你们的安全之后,我去周围扫荡了一圈,解决了一些游荡的怪物。”
“是吗?看来你之前一直在照看着我们……多谢。”
瓦尔特·杨取出一副完好的黑框眼镜挂在了鼻梁之上,朝着走来的黄泉微微点头,而后继续问道:“所以,这里是……”
他的目光望向黄泉身后的破碎天穹,在那旋涡般的云海之上,一个巨大的幽蓝色忆质旋涡缓缓蠕动,其中所充盈的忆质质量堪称恐怖,任何试图接近的生灵,其灵魂与忆质都会被那旋涡的可怕引力撕扯成粉碎。
作为“拟造黑洞”爱好者,瓦尔特·杨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忆质黑洞”的危险性,对于其可能造成的破坏颇为忌惮。
“流梦礁——这里的人们是这么称呼这里的,它曾是一片流放之地,即使是家族也对此知之甚少。”
黄泉侧身而立,与瓦尔特·杨一同眺望那天空中的忆质旋涡,“看吧,这就是答案。很不可思议吧?那将你们杀死的【神秘】令使与他的宠物「何物朝向死亡」,其实是这片流放之地的守卫。他们遵循某种特定的逻辑和规律,将美梦中的人掳走,带往这里。”
“你见过他了?那位自称‘加拉赫’的家族猎犬。”瓦尔特·杨惊讶地看了身旁的白发女子一眼。
“如果你是说在【欲孽之十二刻】的话……见过了,就是他将我带来了这里。”
黄泉说着,略作停顿,伸手指向远方地平线上的城寨,“但在这里,我并未见过他,直觉告诉我,那位猎犬守护着这里的秘密,但他依然将这个秘密藏匿得很深。”
“加拉赫,【神秘】令使……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杨叔说着,微微转头,目光顺着黄泉所指的方向看去,伸手推了推脸上的镜框,由衷赞叹道:“难以置信,在家族的视线外……梦境中还坐落着如此规模的聚居地。”
“但,这座城寨的气氛……和十二时刻大不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