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一位传奇的落幕,两位无名客的意识开始脱离梦泡,回归梦境中的身体。
当叶苍睁开双眼,转头打量四周,这才发觉原本因为米哈伊尔的消失而情绪低落的钟表小子,不知何时也已经回到了梦境的花圃之中,正与阿星并肩而立,与老人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而另一边,瓦尔特·杨和姬子等人似乎正在翻看一封信笺,见叶苍投来目光,便也朝他招了招手,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怎么了?杨叔?”
叶苍走上前去,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信件,目光随意地扫向开头——
致未来的无名客:
我一直在等你,未来的无名客。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知道你的模样,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但现在就请让我称呼你为「开拓者」吧。
而你想必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星穹列车曾经的一介机修工,一名才疏学浅的学徒,一个碌碌终身的可怜老人。
我踏上【开拓】之旅,只为学习生活本身和与它有关的一切。可当我习得越多,困惑和烦恼便越是加增。我以为自己能够学会如何更好地生活,但我学到的却是如何体面地迎接命中注定的结局——【虚无】。
或与之对抗、或听天由命,人们总会找到答案,但它们都不属于【开拓】。不过,我想这问题太过深奥,就算是【阿基维利】本人恐怕也无法给出专属于【开拓】的唯一解答。
但身为无名客——身为人——我们拥有思考的权利。我们有行动的权利。我们有定义自己结局的权利。我们有前进的权利。走向结局的路上,人能做的事有很多,而结局也会因此展现截然不同的意义。一位无名客不会耽于一时的美梦,更不会因痛苦和磨难放弃与生俱来的权利。
还记得我在邀请函中留下的问题吗,开拓者,「生命因何而沉睡」?
「人们沉睡,是为了最终从梦中醒来」——这就是一位垂垂老矣的无名客穷尽一生得出的解答。
“……”
叶苍沉默了,这就是「生命因何而沉睡」的答案吗?
那谁来告诉自己,艾利欧忠告中的「人们为何会做梦」的标准答案是什么?
他终归还是没有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大煞风景,只是随手将信件转交给了闻风赶来的阿星,有感而发道:“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先生,无愧于「钟表匠(无名客)」之名。”
姬子微笑点头,赞许道:“是的,他已完成了他的谢幕演出,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登台表演了。”
“……”叶苍微微一愣,而后哑然失笑。
或许是同行的默契吧,姬子阿姐的说法,竟与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登台演出,与神共舞。
以自身作为【卵】完美的容器,来完成这场为匹诺康尼画句点的“谐乐大典”。
时间,已经不多了,所幸,这趟流梦礁之行,为自己带来了数十次末日幻影都未能带来的全新体验,让他得以和一位【开拓】匹诺康尼最初盛况的巨匠,做最后的道别。
虽然没有什么实力上的质地飞跃,但仅是这趟旅程的见闻与收获,就是一笔珍贵不菲的财富。
如此,便已足够。
叶苍转身离开,向着来时的平台走去。
镜流快步跟上,用眼神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关切。
“我没事,相反,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叶苍手持扭曲金属手杖,目光悠远而平静,与身旁白发女子一同站在升降平台上方,轻声道:“你看,镜流师傅,即使末日的阴影早已将我们笼罩,但在它真正降临之前,我们仍有改变一切的机会。”
就好比那数十次的末日幻影中,他从未见过真正的「钟表匠」,也从未获得过他的任何馈赠。
所以,在末日幻影中他没能叫来的【阿哈】,不代表在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之中,祂不会以另一种方式登上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
毕竟,你可是【阿哈】啊!
【欢愉】之神,【癫笑】之神,所有愚者与伶人所行之命途的领路人。
这样的你,又怎会错过如此盛大而有趣的舞台?
石质的平台缓缓上升,并肩而立的二人重新返回地表。
流梦礁废墟内,一座随意堆砌的简朴坟墓前,棕发凌乱、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拧开一罐啤酒,将手臂平举在前,手中啤酒罐缓缓倾斜,向下倾倒出浅黄透亮的酒液,淋在那无名的墓碑之上。
“再见了,老朋友。”
他弯下腰,将空空如也的啤酒罐轻放在老友的墓碑前,而后再次拧开一罐啤酒,与那空啤酒罐轻轻碰了碰,而后向着墓碑仰首致意,“干杯,敬——”
“不完美的明天。”
轰隆隆……
当石质的升降平台再次与废墟的地面严丝合缝,叶苍心有所感,领着镜流向着这座无名的孤坟走来。
他终归还是没能赶上见加拉赫的最后一面,只瞧见了无名墓碑前两个相互依靠的空啤酒罐,至于那位刚刚还在这里祭奠故人的“猎犬”,似乎也随着这场短暂的独酌过后,独自消散。
正如其「虚构史学家」的身份那般,这位【神秘】的令使所行之事,远比叶苍想象中的,要更加“神秘”。
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弄清楚这一派系在匹诺康尼的剧本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加拉赫完成了拉格沃克?夏尔?米哈伊尔的遗愿,向着宇宙间的各大派系寄出了「钟表匠」的邀请函,将这出剧目的大多数演员都带到了舞台聚光灯下。
那么,作为对他的感激与回报,叶苍自然要为这出剧目带来最为盛大的演出和落幕。
他翻了翻背包,随意地取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将罐中酒水淋在墓碑之上,目光幽邃,如同渊墨。
“两位前辈,一路走好。”
做完这场简单的吊唁之后,他又取出一罐啤酒,递给身旁的镜流,打趣道:“来点?”
后者没有拒绝,伸手接过,轻声开口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