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简合上账本。
周掌柜精神振奋,继续汇报:
“按您的吩咐,我结交了苏州商会的几个理事,粮食行和布匹行的老板已经是咱们的常客。漕运那边,也搭上了几条线。”
周掌柜脸上带着得意。
“如今苏州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半天内消息就能到我这。”
苏荃在一旁静听,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刘简当初在屋顶上描绘的蓝图,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了现实。
“我给你的书信,用得怎么样了?”
刘简忽然问道。
“刘兄弟放心,那可是宝贝。”
周掌柜嘿嘿一笑,
“苏州知府的小舅子在外养女人,被我抓住了把柄。上个月分店开业,官府想来找茬,我派人送了盒点心过去,第二天,衙役就再也没出现过。”
“很好。”
刘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但还不够。”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敲,笃,笃。
“杭州,扬州,都要开起来。尽快铺开摊子,钱不够就想办法,人手不够就从天地会里挑机灵的用。半年内,我要‘和记馆’的名字,响彻江南。”
“半年?”
周掌柜的笑容僵住,
“刘兄弟,这三箱金子看着多,可按您这个烧钱法子,就是无底洞。苏杭扬州,哪个不是寸土寸金?买铺面,通关节,养人手……都是拿金子往水里填。”
他比划着,一脸肉疼。
“按我估算,真铺开了,别说半年,三个月都悬。”
【果然,古代创业也得烧钱,还没法ppt融资。】
刘简心里吐槽,面上毫无波澜。
“我明白,三箱金银只是启动资金。”
他吹了吹浮沫,
“坐吃山空不行,我们得有自己的造血能力,得有个……能持续下金蛋的母鸡。”
“下金蛋的母鸡?”
周掌柜精神一振,凑了过来。
刘简食指在桌上轻轻一点。
“不过这事不急,等我弄出来再说。”
他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
“我让你查的,舟山群岛那边的情况,如何?”
听到“舟山群岛”,周掌柜收起商人的圆滑,神色凝重。
“查了。”
他沉声说,
“那边现在是三股势力,乱得很。”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股,最强的,叫‘长鲸帮’。背后有福建水师的影子,其实就是官府的脏手套,控制着私盐贸易。他们船坚炮利,但帮众都是地痞流氓,仗着官府撑腰横行霸道,没什么真本事。”
“第二股,”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叫‘黑鲨帮’。这帮人是真海盗,杀人不眨眼,全是亡命徒。领头的叫‘拼命三郎’石雄,使一把开山斧。他们盘踞在舟山外海的黑石礁,专门劫掠商船,官府几次围剿都被他们溜了。不过这帮人没什么脑子,一盘散沙。”
“第三股呢?”
刘简追问。
周掌柜叹了口气:
“第三股,当地人叫他们‘旧人’。”
“是前明水师的残部,退守到舟山深处的一座无名大岛上。他们瞧不上长鲸帮,也唾弃黑鲨帮,就自己守着,不跟外人打交道。”
他压低了声音。
“领头的老将军叫耿精忠,不是平西王那个。脾气极倔,死忠前明,连咱们天地会的人过去,他都懒得理。船都快烂光了,日子很苦,但里头的人全是好水手,还有几个懂造船的老匠人。”
“还听说,他们跟神龙教有些渊源,不知真假。”
“神龙教?”
苏荃出声反驳。
“不可能。洪安通最瞧不起这些前明余孽,说他们迂腐,不识时务,从不来往。”
刘简指尖在桌面上的敲击停了。
“那或许不是洪安通这一支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淡。
“也可能早就闹翻了。”
刘简脑中迅速构建出舟山的势力分布图。
长鲸帮,官府背景,碰了就是捅马蜂窝,排除。
黑鲨帮,乌合之众,可以作为敲山震虎的“山”,但不能当根基。
旧人……
这才是他需要的目标。
有技术,有纪律底子,有共同的潜在敌人,最关键是,他们穷,而且思想僵化。
【这不就是个技术过硬但濒临破产的初创团队吗?正好需要我这个天使投资人兼cEo去拯救。】
刘简心中有了定计。
他看向周掌柜:
“想办法,送一封信回总舵,交给我师父陈近南。要快,要绝对稳妥。”
“没问题,我亲自安排人走陆路。”
刘简当即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蘸墨。
苏荃凑近,只见刘简笔走龙蛇,飞速书写。
信前半段汇报神龙岛之行和江南“和记馆”的进展,后半段,则是一张野心勃勃的清单。
“一、铁匠、铸造匠百人——为兄弟们铸甲,为百姓造犁。”
“二、木匠、船匠百人——造车马舟船,以通天下,以控江海。”
“三、陶匠、砖瓦匠五十人——筑堡垒,建家园。”
“四、织工、染工五十人——衣被苍生,亦是财源……”
寥寥数语,却仿佛一幅宏伟的画卷在苏荃眼前展开,她看得眼皮直跳,心神震动。
这哪里是招募工匠,分明是在为建立一个独立的王国做准备!
刘简写完,吹干墨迹,将信折好递给周掌柜。
“办好这件事,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
周掌柜郑重接过信。
处理完苏州的事,刘简没有拖延。
“走,回船上。”
他对苏荃和两名弟子说道,
“下一站,舟山。”
苏荃忍不住问:
“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些‘旧人’?听周掌柜说,那个耿老将军可是个茅坑里的石头。”
刘简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松弛下来。
“对付老顽固,我最有经验了。”
他眨了眨眼,笑容狡黠。
“上次搞定了一个姓陈的,这次换个姓耿的,业务熟练,问题不大。”
苏荃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
两艘巨大的海沧船,静静停泊在芦苇荡深处的隐秘港湾里。
刘简带着苏荃回到船上时,胖头陀正在甲板上焦急踱步。
“门主!您可算回来了!”
胖头陀一个箭步冲过来,满眼幽怨,
“您再不回来,我还以为您在苏州城忘了我们这帮兄弟了。”
“说什么胡话。”
刘简拍了他胳膊一下,将一个油纸包扔过去,
“苏州最好的酱肘子,堵上你的嘴。”
胖头陀手忙脚乱接住,打开一闻,眼睛都亮了,抱着酱肘子跑到一边啃了起来。
刘简环视甲板——水手们已悄然集结,帆索整备,刀剑归鞘。
“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起航,目标舟山!”
刘简对身边的弟子李青下令。
“是,门主!”
命令迅速传达,沉寂的海沧船顿时活了过来。
近百名龙门精锐收锚、升帆,动作娴熟。
这些人虽是江湖草莽的底子,但在刘简制定的《龙门章程》和几日操练下,已初具军人的令行禁止之风。
“可惜了,被洪安通蛊惑多年,骨子里的戾气,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掉。”
苏荃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戾气也是气,用对了地方,就是杀敌的锐气。”
刘简靠在船舷上,浑不在意,
“等到了舟山,我会让他们好好上几堂课,把脑子里进的水都放干净。”
“什么课?”
苏荃有些好奇。
“思想品德教育?”
“就是教他们怎么做个好人。”
刘简一本正经地解释,
“比如,不许随地吐痰,不许欺负老百姓,执行任务的时候要排队,要有礼貌。”
苏荃被他逗笑了,白了他一眼。
一个时辰后,两艘海沧船在晨雾中缓缓驶出芦苇荡,汇入长江,再转而向东,进入了无垠的东海。
“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
刘简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他负手而立,神情严肃。
“从现在开始,每天早晚各一次,体能训练!李青,林三,你们负责监督!”
“是!”
海沧船的甲板,成了临时的训练场。
“所有人,双臂伸直,与肩同宽,撑在甲板上!身体挺直,不许塌腰!这个动作,叫‘平板支撑’,坚持一炷香!”
“时间到!原地起立,双脚开立,跳!双臂举过头顶,再落下!重复!快!”
这些都是刘简前世学来的基础训练动作。
简单,有效,能快速消耗掉这帮家伙过剩的体力。
没过多久,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胖头陀凑到刘简身边小声问:
“门主,您这是练的什么功夫?瞧着跟街头杂耍似的,但……还挺累人?”
“这是科学。”
刘简吐出两个字。
“科学?”
胖头陀挠挠头,一脸茫然。
“对。不靠内力,不讲招式,专练筋骨气力。练到精熟,负重奔袭五十里不喘,登船接舷时手稳如铁。”
胖头陀一听,眼睛直了:
“这不比打坐练气来得实在?”
“不一样。”
刘简摇头,解释起来。
“打坐练气是修内,是根本,可这个是炼外,让你这身皮囊,配得上你那一身内力。”
他扫过那些累得瘫软,但眼神却逐渐变化的龙门弟子。
“你内力再深厚,跑两步就喘,跟人动手三招就没劲,顶个屁用?”
“这种练法,就是让你的身体跟上你的内力,让你的肢体协调,耐力更强。”
“这是军阵搏杀用的法子,不是江湖单挑。”
胖头陀琢磨着刘简的话,脑中豁然开朗。
当即跑到队伍后面,跟着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
简满意地点点头。
【嗯,很有军训内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