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带着江西山谷特有的草木湿气。
刘简赤着上身,站在院子中央,缓缓收功。
他一拳挥出,空气中发出一声闷响,身前的石桌嗡嗡作响,桌上几片落叶化为齑粉。
他脸上却无喜色,反而烦躁地皱起了眉。
自从多数武功圆满,他的武功一下子从高速精进变了龟速爬行。
就连还有没有圆满的【神照经】和【神行百变】还有新推演出的【龟蛇盘】同样速度非常感人。
前些日子,他与师傅陈近南切磋,师傅的“凝血神爪”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了。
最后陈近主只能长叹,说他已至后天顶峰,除非勘破先天关隘,否则再无寸进。
刘简对此并不意外。
《鹿鼎记》这方天地的上限本就如此。
想真正突破,唯有去往更高层次的世界。
他甚至不止一次动念,干脆消耗点数,直接换个世界。
可他又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正在他出神,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不用回头,也晓得来人是谁。
果然,苏荃端着木制托盘走进来。
“又在为武功的事烦心?”
刘简转身,拿起托盘上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
“没事,就是到了瓶颈期,浑身不得劲。”
他看着苏荃,那张总是挂着慵懒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认真。
“你别学我,武道这玩意儿,练到最后就是条死胡同。还不如多看看我给你的《高等数学》,那才是真正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苏荃被他逗笑了,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好,都听门主的。”
……
铁骨岛,断龙崖。
这是一座海蚀绝壁,黑色的礁石如巨龙探首,孤悬于怒海之上。
脚下百米处,惊涛骇浪疯狂地拍打着岩壁,卷起千堆雪浪,轰鸣声如雷如鼓,震得人心惊胆战。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细碎的浪沫,如刀子般刮过。
刘简就站在这绝壁的边缘。
冰冷的海雾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脚下是粗糙且锋利的风化岩石。
而在他十步之外,九难单臂负后,独立如松。
狂风吹得她灰色僧袍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卷入那滔天巨浪之中。
但她的身形却仿佛与这亿万年的海岩融为一体,透着一股与天地相抗的孤绝与死寂。
韦小宝电报里那句“大哥救我”,此刻在刘简脑中疯狂回响。
这哪里是师太来访,分明是来索命的!
“你可知,你师傅陈近南,接了鞑子皇帝的圣旨?”
九难的声音不大,却轻易穿透了海浪的轰鸣,直插刘简耳膜。
来了!终极面试题!
刘简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灌满胸腔,他躬身行礼:
“弟子刘简,见过师太。此事,弟子知情。”
“知情?”
九难双眼猛地眯起,一股森然杀机瞬间锁定刘简。
“天地会宗旨,反清复明!他陈近南头顶‘平南招讨大将军’的官帽,是想把祖宗的脸都丢尽吗?还是说,这是你的主意?”
话音未落,九难动了!
她脚下的岩石没有颤动,整个人却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
没有惊天气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灰色残影。
一只并拢的二指,裹挟洞穿金石的锐气,直点刘简眉心!
这一指,锁死了刘简所有退路!
生死关头,刘简眼中再无慵懒。
向左前方踏出一步。
这一步,妙到毫巅!
他身体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恰好避开指风最凌厉的锋芒,同时借着九难身形掠过带起的气流,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翻折!
“嗯?”
九难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一指落空,手腕顺势一翻,变指为掌,一道看似轻飘的掌风,却如无形大网,兜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掌风未至,刘简已感觉周身空气变得粘稠,仿佛陷入沼泽!
“师太!时代变了!”
刘简暴喝一声,丹田内【神照经】真气轰然爆发!
他脚下猛地一跺,竟在脚下的岩石上踩出一圈细密裂纹!
“轰!”
他整个人不退反进,如出膛炮弹,悍然撞向那片粘稠的“沼泽”!
同时,他五指张开,一式【凝血神爪】的精髓使出,朝着自己面前的空处猛地一抓!
嗤!
空气被他这一抓,竟发出一声布帛撕裂的锐响!
九难的掌风被这股反向的力量一引,出现了瞬息的凝滞!
刘简的身形如游鱼般从掌风缝隙中钻出,几个起落,已然出现在九难身后。
“还我河山,是还给朱家的,还是还给天下人的?”
他站定身形,声音平稳,仿佛刚才的生死交锋只是幻觉。
九难缓缓转身,面罩寒霜,眼中的杀机却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审视与惊疑。
“两年不见,你已至此境地。难怪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冷冷道,
“巧舌如簧!若非为朱家,何谈‘复明’二字!”
“师太,弟子以为,百姓想要的很简单!吃饱穿暖,有活干,有盼头!”
刘简寸步不让,
“谁能给他们这些,他们就认谁是‘正朔’!至于这‘正朔’姓朱,还是姓别的什么,对他们来说,重要吗?”
“荒唐!”
九难怒斥一声,身影再次消失!
漫天掌影,从四面八方将刘简彻底淹没。
刘简闭上了眼。
在【白鹤观想法】带来的空明心境中,九难的攻击不再是杂乱影子,而是一条条清晰的能量流动轨迹。
风的轨迹,水汽的轨迹,九难内力的轨迹……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风中羽毛,随着这些轨迹飘动、摇曳,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所有攻击。
“师太,睁眼看看这座岛吧!”
刘简的声音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响起,清晰无比。
“那里有能日产万斤钢的工厂,有能织出绫罗绸缎的机器,有教孩子格物算术的学堂!我用的,是前所未闻的法子,走的是亘古未有之路!”
“抱着一块腐朽的牌位,救不了天下人!大明……已经亡了!”
“住口!”
九难被最后一句话激怒,攻势陡然凌厉。
她独臂一挥,宽大的僧袍袖口瞬间灌满真气,坚硬又柔韧。一道凝练的白色袖风横扫而出。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刘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不闪不避,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挺起胸膛——
“咚!”
一声闷响。
刘简脚下的岩石崩裂,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
“噗——”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岩石。
九难愣住了,看着不闪不避硬接这一击的刘简,惊怒交加。
“你……为何不躲?!”
“如果不受这一掌,师太心里的气,怎么消?”
刘简随意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染着殷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转身指向崖下的铁骨岛。
“师太您好好看看这座岛上的一切。”
“弟子,所求的,不是换一个皇帝,而是换一个活法。”
刘简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震耳的滔天巨浪的轰鸣。
“我希望有一天,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读书识字。”
“官吏不再是骑在百姓头上的老爷,而是为民办事的公仆。”
“皇帝……有没有,不重要。”
九难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颠覆她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信念。
她想反驳,却发现无从开口。
因为岛上的一切,是她亲眼所见。
九难看着那个受了重伤却依旧挺立的背影,又看向山下那片喧嚣又充满活力的工业区,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年轻人。
手中的衣袖无力垂下。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不甘,有迷茫,也有一丝认命。
“罢了。”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个天下,早已不是朱家的天下。去告诉陈近南,让他好自为之。”
说完,她纵身一跃,灰色的身影转瞬不见。
危机解除,刘简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松,剧烈的痛楚瞬间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九难那一记铁袖功毕竟是顶尖高手的全力一击,虽然有【神照经】护体,没被打碎胸骨,但震荡之力还是让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小院,刚推开门,一股米香便钻入鼻端。
院中的石桌旁,苏荃一身素雅的水蓝长裙,正将托盘放下。
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一碟腌得爽口的萝卜皮,两个鸡蛋,还有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视线落在刘简惨白的脸色和衣襟上那点没擦干净的血渍上。
她正在摆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没有多问一句废话,只是快步走上前,自然地扶住刘简的手臂,让他坐下解开他衣襟检查伤势。
见只是内震淤血,未伤及肺腑,她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
“先把这颗雪参玉蟾丸吃了,然后喝点热粥垫垫。”
她从柜子里的瓷瓶内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刘简手里,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闭嘴,吃东西。”
刘简看着她,心头那股因为受伤和装逼过度而产生的烦躁与虚弱,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他乖乖吞了药,端起那碗温热的小米粥灌了一大口,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袋,舒服得他长出了一口气。
“嗯……活过来了。”
刘简咧嘴一笑,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懒散模样,指了指胸口。
“刚才有个VIp客户来访,人还怪好的嘞,非要免费送我一次‘胸口碎大石’的深度体验,劲儿稍微大了点。”
苏荃白了他一眼,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
“还有心情贫嘴,看来死不了。”
虽然嘴上嫌弃,但她放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攥着手帕。